一条小泥路,拦腰横插进半截小巷。长不足百米,宽不盈丈,便构成了本地经济文化的中心。区区弹丸之地,却有多达十家的茶馆。无论是否集日,最热闹的也首摊茶馆。 一间敞屋,几张木桌甚至是石桌,几把竹椅,三两个炉子,间或有个烟摊儿。这就是茶馆的全部家当。无论是谁,只要到了门口一张望,自会有人一声喊“倒一碗儿”,老板立即左手拿茶碗,右手拎茶壶,疾步而来,“啪”左手一摆碗,右手“刷”冲出一条冒烟的银龙,由低到高,过头顶戛然而止,热气腾腾,盈盈欲滴而未溢。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让你亲眼目睹卖油翁手熟之风采。 茶,卖个人缘。茶老板在街上往往是人缘极好的,所谓三教九流都吃得开的人物。新开张的茶馆,刚开始可能是三朋四友捧场作陪,渐渐朋友的朋友,熟人的熟人有闻于主人的热情和豁达之者,有事没事来串串场子,喝一碗。于是,茶馆便雪球似的越滚越多。进了茶馆,个个茶客都似曾相识。不熟的也点三下头,自然一回生三回熟了。偶尔有朋友小吵,邻里纠纷之事,一到茶馆坐下,经主人和茶客从中一撮合,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握手言欢了。 作为消闲所在,或三朋五友久别重逢,邀约叙旧;各谈其离情别绪,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其乐也融融。或者二三人围桌而坐作轻声细语状,时不时四下瞅瞅,多半是生意场中客在谋密行动;更多的是各据方城一隅,大显身手,杀得唏哩哗啦,烟雾迷蒙,偶尔一声“花了”,四座皆惊,或角落里对奕二闲云野鹤,气定神闲,从容落子,眼中唯有一盘棋的庄严神相。旁边看客却个个目不斜视时而指点西东,时而抚胸作叹,样子急似当事人。偶有争得面红耳赤者,大失观棋不语真君子之风范。 有一种人的办公所在就是茶馆。多是一些有一技之长的兽医之类的人物。他们每天都坐在同一茶馆里钓鱼似的等人钓。有人来找则即随去,或者约个时间赴约。 在中国,茶是男女共饮的。然而茶馆却是男人的天地。无论是须眉俱白的七旬老翁,青虬猛汉样的庄稼人,还是油光可鉴的白脸小生,有事没事的总爱进茶馆里坐一坐。倒碗茶,浅饮漫酌的,交换信息,谈天说地,或议流长飞短,或说绯闻异趣。于是,不知不觉中已时近归家了。即便农忙,出工前,收工后,茶馆里也照样有男人们急急匆匆地身影。 几天不逛街,顿觉茶馆的生意愈见红火。有人说,十年前的茶馆是老年协会,老人们早晨徐步而来,晚踏夕阳而归。浅酌细语中重温人生百味,几丝感慨,几多笑语,尽冰释于一饮一笑之中;五年前的茶馆是生意人俱乐部,三江五湖的客,南来北往的人,聚集一堂,交流天下信息,旅途见闻,或叹前番的虚行,或谋今朝的行动,各有所得,闻所闻而去,见所见而返;现在的茶馆则是年青人的天堂,有事没事,天晴下雨,总有那些上衣着领乡村时髦的青年渲泄于方城之中,冲锋在牌阵之前,昏天黑地,无日无夜。茶对他们只是一个象征,蒸腾的烟雾中只见他们熬红了的眼睛。 漫步街头,看熙熙攘攘的茶客,听他们欢声笑语,你当然会羡慕他们生活无忧无虑。久而久之,你也不禁奇怪:难道成天喝茶聊天打牌下棋就是他们的全部生活吗?明天呢,他们又会想些什么…… “啪,啪,啪”,街那头传过来的鞭炮声打断你的思绪,举目望去,又是一家新茶馆开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