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放在键盘上,心在悲戚,泪在肆流。 一个月前的今天,大姐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时间真的不解人意,欲其慢却呼呼向前,意其快却慢慢吞吞。 我不敢相信,大姐已经走了一月,昨夜仿佛还站在我的床边。 2 十月十日上午十时许,外甥发信息给我,说,妈妈病重,医生让赶紧带回家。 我回答:好的,迟早的事。回答得很镇定,似乎还有点冷淡。 从南京到大姐的家大约两个半小时。 中午十二点,我发信息给外甥:还有呼吸吗? 外甥回答:有,很微弱,医生说要抓紧回。 我不再问下去。我清楚,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将生生地横在我面前。 下午两点三十二分,我再一次发信息问外甥:到家了吗? 直到四十分钟后,才接到外甥的信息:到了,妈妈到家后十分钟就走了。 我只轻轻地回了一个字:噢。 这个结果,我是早有准备的。大姐患中风已经十四年,而且,其间多次复发,从死亡线上挣脱过多次。但去年底,住进南京某医院重症病房,就再也没有出来。我知道,上帝给大姐的时间不会很长了。 傍晚,当外甥披麻戴孝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扶起他,让进门,一阵悲痛猛然袭来,我禁不住,放声大哭。这是一个预知的结果,但我还是无法忍受,难以承受失去大姐之痛。 3 按照村里通行做法,死者在家假三天(连头带尾),大姐十日去世,十二日出殡。但我提出四天的要求,姐家照办了。有人曾劝我,已经走了,多一天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是的,照说是没有意义,我心里明白得很,多一天也留不住大姐离去的脚步,但我没有理由地提出了这样要求。 十三日清晨,四点半起床,五点半入殓。过去木制棺材,需要娘家人挽钉,现在是水晶棺,还有挽钉之环节。当入殓师将斧头交给我的时候,我竟崩溃了,双手与头皮刹那间发麻,不能自己,哭不出声,也喊不出来,只是麻木。入殓师让快点,我几乎哀求:请等一下。那种痛苦是未曾经历过的,真是剔骨之痛啊。 灵车缓缓地行走在秋风里,哀乐声声,纸钱飘飞。我坐在大姐身边,泪水如决堤之秋水,冷冷地洒在通往殡仪馆的路上。 4 大姐给过我什么,从物质层面讲,没有。我十一岁帮助大姐带孩子,大姐曾承诺给我买一件小褂子(衬衫),几十年过去了,也没有兑现,我常常拿此事,开大姐的玩笑,大姐并不生气,只闷闷地说,你这个小的。大姐甚至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因怕别人说闲话,也没有给我提供任何帮助。 我埋怨过,我气愤过,但被一种东西消解了。 大姐曾经给过我母亲般的关爱,她是老大,我是晚来的小弟,妈妈打夜工,她带着我睡觉。妈妈带我睡觉,大姐则顶替妈妈打夜工,稚嫩的身体承担着沉重农活,只因我这个弟弟。 虽然时间很短,但毕竟有过。有过还不够吗,足够了。这比任何物质都宝贵,都稀缺。物质消费就完了,但这份情这份爱,却不会贬值,更不会化为乌有。 我珍惜这份感情,大姐也看重这份情爱。 5 大姐生病十四年,多次住院,有两次处于昏迷状态,包括医生在内的很多人都说大姐已经丧失意识,但我每次看她,只要叫两声“大姐”,大姐不能说话,但都流泪。这不是意识吗,这是一种很强烈的意识! 大姐住院的第三天凌晨,我还在梦中,忽听大姐在门外叫着我的名字,我听得清清楚楚。我一骨碌坐起来。妻子被吓坏了,我说,大姐在喊我。妻子说是错觉。是错觉,我明明在自己的家里,而大姐躺在省城的医院里。直觉告诉我,大姐是在向我辞行。第三天凌晨直奔医院,大姐死一般地躺在重症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管子。 大姐的灵魂早就走了,但她有着太多的不舍。她舍不下,拼死争取的爱情。五十一年前,大姐撇开父母之命,与邻居小伙子逃了,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婚礼,没有嫁衣,没有家具,在两间破房里结婚了。五十一年,她把婚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此,她曾多次怀疑丈夫拈花惹草。 她舍不下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家。为了这个家,她没日没夜地干活,村里人都说她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为了这个家,她曾带着年幼的二外甥,承包十多亩地。为了这个家,她忍受孤独的苦楚,到南京为大外甥带孩子。 她舍不下丈夫,舍不下儿孙,舍不下年迈的父母,舍不下姐弟亲情。大姐有太多的舍不下。妈妈说,大姐到家那天,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看这看那,大姐是拼尽了最后一点气力,看她无数个永存心底的舍不下。最终,上帝将所有她珍爱的都从她手里夺走了,连同她的生命。 6 今天是十一月十日,大姐离开我已经整整一个月,而且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薄暮里,秋风中,远远地,我泪眼婆娑地望着。大姐略略臃肿的身影,歪歪捏捏地行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身后撒落烨烨的亲情光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