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典诗词中,见过映日之荷,艳丽、灿烂;在现代散文里,赏过笼月之荷,朦胧、淡雅;在 实际生活中,醉过雨中之荷,倔傲、坚韧。 常行走江湖,踏遍五湖四海,阅尽夏荷之色之形之态之美。 仿佛已经贴近荷的 灵魂深处,嗅到它骨子里的 芬芳,领悟到一株看似柔弱之荷的硬气,更明了它是千年万年记入诗章里一个惹万千诗人喜爱、吟咏的高远意象。 却从未见过什么烟荷,莫非是黄昏时薄雾笼罩,如烟如幻的荷之境?莫非是晨曦中,天色未明,若隐若现的荷之界? 犹记得那一天傍晚,丈夫回来兴冲冲地说,明天周末要在晨早五时起床拍烟荷。我则激动得一夜未睡好。 平日里总爱亲近荷。佛山文化公园的荷,千灯湖的荷,顺峰山的荷,三水荷花世界的荷,乃至南庄、里水乡村荷塘的荷,都曾涉足;至于江苏无锡的荷池,更少不了我的 追寻。每当荷花盛开的时节,我总是满心欢喜,充满期待,装扮好自己,仿佛去赴一次千年之约。如果哪一年哪一次因为某些阻隔,晚了去看夏荷,心里总惦记着什么,或是遗憾不已。记得有一年因为忙于备考,我在大雨滂沱中走近文化公园荷池时,已过了 荷花盛开的佳境,我唏嘘不已,但还是能从荷的状貌中 读出荷的 精神,回来写了《留得枯荷听雨声》一文。 走近荷的意蕴是难以言传的美。荷开得最丽的一刻,千朵万朵的荷花或绽放或羞涩,那种处子般的雅洁,那种梦境般的宣泄,那种站在万峰之巅的涤荡,一大片一大片绿伞营造的绿海滔滔之热烈气氛,总可以让你与它高洁,与它静默,与它恬静,与它出尘……令你心灵流过一股汩汩之泉,万事皆可以放下,就此刻迷恋痴狂。 烟荷,烟荷,却是何种之美? 这是一次丈夫与一群摄影爱好者精心策划的拍荷大行动。 丈夫拿出平日里心爱的 鱼竿,竿尾垂一条长长的 丝线,下缀一个半圆形小铁罐。丈夫的摄影好友江枫不知从何处弄来十枚拍摄电影布雾用的烟饼,将烟饼撕半,放到铁罐上点燃,即能催生烟笼雾绕之境。 丈夫充当挑铁罐造烟的 角色。他挽起裤脚,头戴竹笠,一副渔夫模样,骤然跃入塘中,挨近最精神最出众的两株荷花,左晃右晃,前摆后摇,高吊低藏,或俯或仰,似一个精通艺术的大师,在用心地度量,荷与烟融合的 分寸,虚与实交汇的焦点。岸上十几二十人的 摄影队伍,仿似都有自己心中的一个绝妙构想,只等“咔嚓”一声,按下快门,惊世杰作就要问世。只见团队各人占据着最好角度,两眼随袅袅升起白烟发亮,一时长枪短炮响彻千灯湖畔。 我不会摄影,但此刻也扛了丈夫的 单板,似乎很专业地拍起来。此景之壮观,引来晨运的市民好奇驻足。 我则慢慢沉入烟荷的世界。我的眼前刹时射入太阳缕缕之光,这光幻入荷花中,与一拥而起的烟雾触碰,生成了一个令人迷醉的人间仙境。幻觉中,似现出天上王母娘娘的瑶池,在弥漫云烟里,两位仙女半遮半掩,手捧蟠桃,款款而至;又似读唐诗读到深处,眼前织成的 一幅国画的 唯美图景。那画面之深邃,之超逸,之挺举,之卓然,缺了 王维的手笔,或是李白的 浪漫,或是李清照的孤傲,或是苏轼的狂放,或是林逋梅妻鹤子般的专宠,都是难以为之的。我也难竭尽文字之功力,将融合了佛里禅之精,道里天人合一之气,儒学中积极用世之神于一炉的烟荷神韵勾勒出来。 我家闺女年方二十,最适宜在烟荷布景中捕捉最动人的一瞬。她温婉清新,出现在此情此景此时,似乎是天作之合。素淡旗袍,衬托我家姑娘的典雅。丈夫突然来了灵感,拿了一条手巾,绑在了 女儿的头上,一幅江南姑娘古典采莲归的画面活灵活现,如果朱自清看了,该不知又写出什么绝妙美文来。 摄友随身带的一条珍妃狗,点破了晨曦中的寂静,跃入水中,将一群热爱艺术的平凡人追求的烟荷之化境添上意趣的一笔。 我则一时陷入怀想之中。 垂柳依依的湖岸,曾流连多少市民的足迹?夏荷盛开的季节,每天一波一波的摄影爱好者在湖边徜徉。只有清晨五时的荷边,荷水最清,荷波最颤,荷香最幽,荷花最新。此刻,我扶住一株日夜伴随荷花的柳树出神。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从荷花中鉴照出自己的影子,以荷之文化、骨髓铺垫自己的人生,书写自己的美学理想,演绎一段段美文、妙诗。宋代的周敦颐更以《爱莲说》独享爱莲之清誉。只要有点情怀的人,即对荷加以首肯。世风时变,荷心不改。浮云一般的艳丽过后,荷即归于平淡。那些曾经热烈地趋时的游人,能否仍在心中装载着荷的风韵?烟荷、雨荷俱是荷,此心此意能永恒?而四季相随的柳枝,只在风中与荷默默地点个头,却能从《诗经》相伴而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恐怕,有杨柳伫立岸边的时候,就有荷花傲放荷池吧?不是世人懂得装点湖岸,是柳与荷都历经生命洗礼,在心中同时以湖光山色,闲雅清绝为生命追求。风雨一同走过,幸福一道体悟。平实里见最真最切最幸福的人生。 味过烟荷,恐怕难以有超越之美?品过荷魂,恐怕今生难忘?诉不尽对荷的相思之梦,唯有年年岁岁,记下心中忆怀,让烟荷化入俗世生活,添一点亮色与慰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