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无迹》 暗香之暗,就在于她无痕无迹。 有痕有迹的香,是俗界的花朵,是尘世的脂粉。这样的香,直白得浅薄,招展得鄙陋,俗艳得粗劣。 我的暗香,是千古美人远去后飘散于清风中的丝丝缕缕的香芬,是万世芳魂飘自太虚那一阵阵沁心沁脾的幽香。我不知道这样的幽香来自何处,不知道她又将飘香何方,她没有让人迷恋和追赶的背影,没有叫人怜爱和轻抚痕迹,她来去无痕,去留无踪,她如梦,如幻,如风,如十里空谷中飘飘忽忽的琴音,她虚渺得那么空无,却又实实在在将我缭绕,让我真真切切嗅到她似有似无的阵阵幽香。 这样的暗香,格外叫人怀念,格外激发人的臆想,想那千古美人绝世的姿容,那该是怎样迷人的姿容啊?想那万世芳魂那一袭傲世的华彩,那又该是怎样动人的华彩啊?这样的姿容和华彩,绝不在尘世,尘世的名利烟尘会污染了她,会窒息了她,她应该在神界,应该在天堂,在一个无名、无利、无欲的净界,静静地活色生香,静静地暗香浮动,静静地弥漫于天地古今的幽梦之中…… 也许我用尽毕生的努力也追不到她的身影,也许我耗尽一生的修为也解不透她的暗香,不过不要紧,我会执着地沿着她无痕无迹的暗香一路寻去,就算是翻越了千山万水后依然是一无所得,就算是历尽了磨难后依然是四顾空茫,我也无怨无悔,因为,那一缕缕暗香给了我们生命最宏阔又最幽微的指引,给了我人生最准确又最虚空的定位。 那么,放下尘世的欲念,系好鞋带,向着前面无限壮阔的山川大地,义无返顾地走去…… 《静观山河》 登临绝顶,万里故国山河就尽收眼底。面对着烟波浩渺的壮阔,面对着逶迤千里的连绵,就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要喧哗,一丝一毫的喧哗都不要,屏着呼吸,默然肃立,静静地看,静静地看,静静地、静静地、静静地…… 是的。静静地看波澜壮阔的山河,不要再用喧哗惊扰他的伤,不要再用嘈杂打搅他的痛。上下五千年争夺,那么多文攻武卫,那么多朝代更替,他已经被铁蹄踩踏得伤痕累累,他已经被炮火轰炸得满目疮痍,他已经被狼烟熏燎得面目全非……此刻,他正在静养,正在安息,正在修复五千年战火的伤痛,正在疗养席卷千军留下的累累伤口…… 不要惊扰他,静静地看,静静地抚摸,静静地问候,静静地慰藉,千万千万不要用呼朋唤友那样一种恶俗的声音惊扰他的鼾声,千万千万不要用划拳行令那样一种恶心的喊叫打搅他的养息。五千年的折腾,山河被折腾得太累太痛了,他真的是需要安安静静地休养,真的需要安安静静地康复。 静观山河,静静地看,静静地感受。那么,我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其实,我们不是在看,是用心在听,听山河的心音,听山河的梦呓,听他在梦呓中究竟还要吐露出多少不被人知的血腥杀戮的秘密?那些秘密,到底是谁的?那些秘密究竟演绎过怎样的奇迹或悲剧?在那些奇迹的高处是什么?在那些悲剧的尽头又是什么? 静观山河,才知山河之痛!他的痛,痛在人心比天大,痛在欲壑难填,痛在山河的姓氏被一次次换来换去……静观山河,才知山河的无辜,开天辟地造就的山河,本该山与江河静静地依偎,本该山与树木静静地生息,但是,人类五千年,他被迫卷入争斗,被迫遭到血洗,被迫遭到蹂躏。山河的无辜,无辜就无辜在山河无言,大地无语,任人宰割,却又供养着那些肆意宰割他的人……静观山河,才知山河的坚韧,那一个个蹂躏过他的人,全都死了,没有一个能够万寿无疆;那些血洗过他的人,一个个到头来又都被别人给血洗了,没有一个是好死的!到了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了,唯有山河依旧挺立,唯有大地依然壮阔,山河之争,争来争去,山河还是山河,大地还是大地,那些曾经风起云涌的朝代已被历史的尘埃深深地掩没…… 面对天边一轮血色的残阳,我静观山河,观看什么叫做灰飞烟灭,聆听什么叫做大江东去。此刻一阵沉郁的古琴声从古刹深处传来,一声声,似乎在述说着什么是短命,什么是永恒? 那拨动琴弦的指尖,一次次划过历史老人无比沧桑的灵魂…… 《水墨云烟》 水墨云烟,那是一种古典中国文人画的风格——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远处的层层山脉,犹如几痕水墨,一抹云烟,若有若无,依依稀稀…… 水墨云烟,又是一种闺阁情怀,把酒抚琴,红袖轻拂,心中的天地,晕染开去的是书香琴韵,是云霞烟波,是烟雨下的轻舟横卧…… 水墨云烟,还是一种浪人梦想,在水墨一样恬淡的沙洲上醉卧,在云烟弥漫的山水间行走,那份自在与宁静,足以慰藉一生的郁结,足以接通远古的灵魂…… 无论水墨云烟的境界属于什么,她呈现的都是诗情天地、画意人生,叫人入梦,梦入自然,然后自得其乐,然后颐养天年。 一直以来,我都非常神往水墨云烟的境界,在这样的境界里筑一处小小的茅屋,煮茶于翠竹庭前,听琴于山雨之后,在人迹罕至的云烟深处,让生命被岁月化作水墨,点点滴滴化开,丝丝缕缕浸润,相忘于山野,又融情于山野,在怡然自得中被云烟缭绕,被山风轻拂。 也许,这就是传说的仙人境界了。在这样的境界里,水墨山野可以使人宁静,云烟山水能够让人超脱,而宁静与超脱,正是多少人苦其一生的追寻。 在这样的境界里,此生还有何求?不求夜夜笙歌,不要门庭若市,一心只痴痴以求这样的人生—— 云深不知处, 惟有煮茶翁, 翠竹掩茅屋, 抚琴云雾中。 《仰问青莲》 在这俗界,除了青莲,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仰问。 曾经怀揣着十万个为什么上路,曾经举着一颗低微的头颅,走一路,虔诚地仰问一路,走一年,痴情地仰问一年,问来问去,问去问来,苦苦地仰问了半生,在浸透了凄风苦雨后,在历尽了泥泞坎坷后,这才明白,在这俗界,除了青莲,真的不再有什么值得我仰问,好些事情,好些人物,甚至连斜眼打问打问的价值都丝毫没有。 在这俗界,为什么就没有关于宁静与高洁的答案?没有人能够回答我,即便是勉强回答了,也回答得不伦不类,甚至充满了一股股尘世的恶浊之气。 在这样的时候,只得仰问青莲。青莲青莲您告诉我:淤泥之中,那些滑来滑去的泥鳅,为什么就活得那么滋润?清波之上,那些飘来飘去的浮萍,为什么就生得那么蓬勃?阳光之下,人世间为什么会有万象?大地之上,尘世间为什么会穿梭着那么多蛇蝎? 青莲青莲您告诉我:我有如此的疑问,究竟是我不洁,还是尘世不洁?究竟是我太洁,还是尘世太不洁?我能否如您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波而不妖?我能否像您一样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我能否经过一生一世的静心修炼后也成为佛前的一盏灯、一朵莲? 青莲不语,静静地圣洁于淤泥上,静静地绽放在阳光之下。 就位置而言,青莲在脚下池塘,我在池塘岸上。但是,就品德而言,我必须跪下来,用一生来仰问青莲、仰望青莲。 为此,特撰一句,以励今生:静跪青莲下,禅枝绕冰心。 《秋风过耳》 中秋已过,在丝丝缕缕的秋风中,你,究竟听见了什么? 喧闹了整整一个夏季的蝉鸣,已被风带走。那些冰凌的脆裂声,似乎正在秋风的那一头酝酿一场寒彻心骨的阴谋。 中秋已过,在萧萧瑟瑟的秋风中,你,到底听见了什么? 此刻,听见的或者没听见的,统统都在这秋风中了。树欲静而风不止,耳欲静而风依然不止。杜甫说:“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那么,在阵阵秋风过耳的时刻,杜老夫子他究竟听见了什么? 树树秋声,山山寒色,枯藤、老树、寒鸦,天下那些渐行渐远的背影啊,此时此刻,你们究竟都听见了一些什么? 也许,秋风过耳,压根儿就不需要去听,应该去感受,感受是否真的是秋高气爽?感受秋水是否真的与长天一色? 也许,秋风过耳,实在是不必去听,应该去思索,思索秋雨之下花落多少,思索秋风之中的清波是否宁静?思索大雁过后的长空里哪一朵云在制造暴雪? 中秋已过,圆月已缺,梧桐已老,落木萧萧,真可谓“秋色无远近,出门尽寒山”。在这样的季节,行走江湖,举目四望,真心希望——“天上秋期近,人间月影清”啊! 看来,得趁早备足木炭,好在万里冰封之时,蜷缩于茅屋,在寒窗之前,烛光之下,怡然烹茶,温暖余生了…… 《心印自然》 我常常想,在人生的制高点上,心,不再是那一团血肉;魂,不再是那一缕虚无。心与魂的境界,该是菩提如风,该是佛性似莲。 古人说道即自然,亦说道法自然,那么,在人性的制高点上,自然,就不再是那一片山水风光,不再是俗界的烟雨、杏花、寒山、飞鸿,她该是人性之根,佛性之本,是盘坐在静壁之前的一番番禅悟。 那么,我究竟禅悟到了什么? 在远离尘世的静壁前,我禅悟到了道,禅悟到了佛,佛道本一家,家在自然,家在心中,那里有仙气弥漫、佛光普照。在那里,所有的灵魂都能得以清净,不再纠缠于尘世的是非恩怨,不再执着于江湖的纸醉金迷。 放下,真真切切地放下,心就会印于自然,魂就会融于自然,心之魂就会超然血肉之上,成为净界的一片祥瑞之云、一朵雅洁之莲。 朋友,信与不信,佛都在那里,道都在那里。念与不念,菩提照样普世,道法照样是醒梦。悟与不悟,菩萨依然是菩萨,真人依然是真人。 圣贤说得好:“佛不渡无缘人”,有缘无缘,就在心念之间,道与不道,就在禅思之间。 心印自然,心在自然,心安于自然,苦海有边或是苦海无边,都由它去好了,因为,心不再是那一团血肉,魂不再是那一缕虚无,一个佛性暂居的血肉之躯,不过是尘世一处避雨的茅屋罢了。在茅屋之上,是万里碧空,是佛光璀璨。 心印自然,魂绕大道,生命一定就是菩提树上的一片绿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