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当开春应冷的太阳暖融融地照耀着黄河滩区时,期盼了一年之久的北国之春也就紧跟着来临了。行文至此,突然萌发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感觉只有阳春三月才是属于真正的春天,四月已经和初夏染指了,若按农历的算法,四月起始,便是春末。 在黄河滩上,放开被严寒禁锢了一冬的步履,背阴的地方,还可以看见被春阳搀扶着将走未走的残雪的背影。黄黑的土地,惨白的雪迹,像复发中的白癜风患者,看了有不雅的联想。北国的春天悄然而至,一点也不张扬,早晚的溜河风中还夹杂着料峭轻寒,依然延续着冬天的硬度和冷度,刮开那些最后挣扎在枝头的残叶,只有当中午的阳光君临村庄时,一河滩的父老乡亲才倍感春天融融的暖意。
一缕春天的溜河风就足够了,只一缕春天的溜河风就足以让未醒的瘦硬的绿,泛起了浅暖的微涟。在春日某个很阳光的下午,站在黄河大堤上,我眺望的眼神被一阵不爱睡觉的顽童般的溜河风牵扯着,那些被莽撞的溜河风撞醒迎春花,磕磕碰碰成花团锦簇的气势,装点成初春的眉眼。眼光再放远一点,那破开凌越来越暖的河水已然东流,河边眼睫毛般的垂柳的枝条间,隐隐约约地涂抹着如烟如雾轻纱一样的浅绿。于是在这稍显矜持的风影之后,春天像一群快乐的羊群,缓缓地被放牧在一马平川的黄河滩上。
祖母说:“打过春,赤脚奔。”沉寂了一年的黄河滩被阳光唤醒后,酥软细腻,芬芳醇厚。我也喜欢那里的沙子,那些遥指着天边没有边际的沙,静若处子。站在那温暖的溜河风中,幻想着沙子里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虫豸们,在午后的太阳下翻转着僵硬的身子,都纷纷赶趟儿似的钻了出来,或鸣或飞,庆贺见到了一年中的第一抹新绿。那些偶尔爬出的硬壳的甲虫,像背负着神的旨意,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层亮亮的紫光。
春色满园关不住,草色入帘青。一些复苏的生命,重新染色了黄河滩。煦暖的阳光下,如绿水般的草色,从无到有,由浅渐浓,被泼向遥远的天际。期间衬托着桃红李白,和各色不知名的野花花儿,装点了春天的同时,也缤纷了视野。而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晴空,除了热烈绽放的迎春,就是在空中扶摇直上的风筝了。
豫东北平原一带风稠,入春以后,风儿便像赶集一样,顺着平坦的田野朝大堤北的村庄里横扫过来,黄河滩的溜和风不大但很轻狂,正适合放风筝。田野里,黄河滩上,河边的空地上,随处可见放风筝的老人和孩子。且不论是人放风筝还是风筝放人,踩在松软的黄河滩上,牵着一条快乐的风筝线,不说是放飞梦想吧,至少放飞了初春的一种心情,放飞了大地回春的一种感觉。于是乎一切堆积的块垒,还有郁结的心事,都在这惠风暖阳里荡然无存了。
黄河滩的一切都是恬静而祥和的,但春的涟漪却从未停止过波动,在百花淋淋的香汗中,你细心地抽动一下鼻翼,也能嗅到酥酥软软的黄土散发着浓郁的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娴静,柔和的风,清新的空气,温暖的太阳,微笑着的孩子。这个世界只有宁静,宁静的只剩下田间麦苗拔节的声音。被雪水沁润过的麦苗随处可见,它们像村庄的孩子一样望风随长。
春天的溜河风伸手轻抚柳条的舒展,低头轻嗅鲜花的心香,步履舒缓,行走在春天的诗行里。借一夜的春雨,绽开一树盎然的绿意,轻描淡写间,描绘出色彩纷呈的春天!风,为春天平添了几分浪漫;雨,为春天增加了几分妩媚;轻轻掩饰忧郁的心门,去花香遍野的黄河滩里触摸多情柔美的春天。
在春天里,不由地想起村庄的孩子——海子,那个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走失的诗歌兄弟。其实,他没有走失,以梦为马周游世界的时候,濒临村庄的海边,就在面朝大海的田地上,建造了一座木屋定居下来。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的沉睡究竟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的怒吼/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悲伤的海子/就剩下这一个,最后一个/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户/他们把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的繁殖/大风从东刮到西,从北刮向南,无视黑夜和黎明/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海子,都是春天里从村庄出发的孩子;海子寻找诗歌,我们寻找指导诗歌的生活。一句被父亲作为春联经常张贴出来的“大地回春”,是多么激昂、多么豪迈的言辞,带给等候春天良久的守望者们无限的欣喜和期待,无穷的憧憬与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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