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是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每次读这首元曲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幅凄凉的画面。那棵枯藤缠绕着的老树屹立在古老村落的旁边,那废弃的小桥连接着许久没有被人走过小路,一个漂泊的文人骑着一匹瘦弱的老马,在缓缓地向我讲述着这个古老村落的故事。不知为何,除去凄凉和羁旅之思,我的眼前总能浮现出那座古老的院落和那幢废弃的老屋。 原以为这种惨败的景象只能出现在古代,那时生产力低下,连年征战,百姓迁徙加上医疗条件低下,才导致这种破败的景象。我从不相信这样破旧的院落和废弃的老屋会出现在我的身边。人有时会犯一种自以为是的错误,我也落入这样窠臼。 十几年前,为了求学,我独自一人住在那个当时还挺热闹的胡同,住在那个父亲靠闯关东拼性命挣得血汗钱而建成的小院,住在那个改革开放初人人羡慕的红砖瓦房里。这幢老屋承载着我别于任何人的感情,它不仅激起我童年温馨的回忆,而且也我在求学落寞时给我按上了难以抹去的印记。百般无奈之后,是老屋让我有了一个继续求学的避难所,是老屋让我让我走出那时的泥淖,是老屋成了我唯一的朋友。每当提起老屋,我内心的感触良多。我怀念它,思念它,想念它,更想见到它。 父亲新建老屋时,还是青年,那时的父亲是勇闯天涯的斗士,如今父亲年迈,如同那老屋慢慢被人忘记。记得为了建成老屋,父亲拼尽他的所有,才拥有了这个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小院。那时的记忆,只要进了小院,便是家。可如今,进得小院,满眼狼藉,四处破败,宛如置身于废墟一般。当年老屋地基刚建好时,我和童年的小伙伴跳上地基,在上面边走便唱当时流行的儿歌:“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芝麻开门,芝麻开门……。”那声音还悠悠贯耳,这小院却破败不堪,所思所言,何以表达眼前的景象。无言,往事悠悠。 老屋建成后,它成为那个时代的标志——红砖瓦房。那时的老屋可谓风头尽出,在一排排矮矮的土坯墙和灰瓦房之间,它是那样的红艳,那样的雄伟,那样的与众不同。它成了十里八村建新房膜拜的对象。谁家要建新房,一定会来老屋参观一番。 如果说人生无常,那么世事必定多变。老屋也是难逃它固有的宿命。今年春节我回到了久别十几年的老家,在那里见到了等待我归来的老屋。它历尽沧桑,在风雨中等待;它衣衫褴褛,畏缩在高楼和宽大的平房之间,有说不出的无奈;它破烂不堪,身着生锈的砖红色,显现出它本有的憔悴和惨败。那幢生了青苔的老屋,那处长了野草的小院,何时成为了我记忆中的主角?童年那个在屋里跑进跑出,在小院里到处嬉戏的孩子,何时成了有家难回的游子?回看老屋,红色是那样的惨败;回看小院,面积是那样的窄小。可就是这样一幢老屋,这样一座小院,成了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在召唤我的归来。 走近老屋,弄堂里的六角窗,曾是儿时的舞台,窄窄的小窗底部,刚刚容下一个孩子的小脚丫。还记得在上面表演幼儿园学来的儿歌《丢手绢》、《小燕子》、《卖报歌》……。依稀的幻觉,看到小伙伴在拍手称赞,听到那清脆的童音在欢快地歌唱,感到那无邪的童真慢慢爬上脸庞。童年真美,老屋真好,回忆更是温馨无比。我想回到童年,我想住在老屋,我想永远都不离开。住在老屋的童年是美好的,比童年更美好的则是那段有关老屋的记忆。我常感叹童年不再,常怀念童年的事物。有时候与其说想回到童年,还不如说是想回到童年的记忆中去。 记得有一年,父母为了生计,去做贩卖海鱼的生意。胆大的父亲,加上心细的母亲,他们一夜爆发。他们成了十里八村的有钱人,老屋也屋因人贵,换了新装。老屋被装修了一番,雪白的墙面,金色的吊顶天花板配上蔚蓝色的方灯像海底世界般浪漫。父亲是个念旧之人,无论装修队怎样游说,他始终中意外墙的砖红色。或许在父亲的心里,只有这砖红色才能映出他对生活的热情,才能体现出他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老屋外墙质朴的砖红色与室内浪漫的海底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谓一墙之隔,两个世界。在那个物质贫乏的时代,老屋因室内装修梅开二度,十里八村的人装修前又来膜拜老屋。那时候,老屋实在热闹,如庙会般送走一批,又迎来一批。 如果说繁华落尽,终归于平淡,那么老屋便是一部留声机,将一切在我记忆中回放;如果说宿命无常,终将退出历史的舞台,那么老屋便是一部电影,在内心向我讲述它过去的风光;如果说知音难觅,知遇难求,那么老屋便是一个老朋友,它无需多言便让我读懂它。那长满青苔的砖红色的老屋,那长满野草的处处虫鸣的小院,何时让我不再牵挂你? 我知道,老屋你本不是很老,本该被人所用,却被废弃在那里。你的内心一定百般煎熬与无奈,而你却没有一句怨言。你所等待的,只有我这个知己的归来而已。回看自身,我又在等待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