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末期,我迈进四川某偏僻地域的一家大型国营制造企业,这家企业的男性比例颇高,抽烟的人自然也较多,“烟是介绍信”,递根烟就搭起话茬。我开始也不抽烟,架不住同事和熟人散烟敬烟,屡屡被“男人不抽烟 枉自来人间”、“饭后一支烟 赛似活神仙”等话语浸染,很快学会抽烟,烟瘾倒不大,属于抽耍耍烟的角色。 当时我的每月工资不足100元人民币,再加15元的奖金,这点银子只够填嘴灌肠子,哪有多少剩钱买烟吃?零星买一两包还行,长期掏腰包,肯定吃不消,好在我身居厂部机关,科室有点实权,经常有车间的职工来办事,他们往往要散烟,对我这类小职员,一般是递根根烟(俗称袍哥烟),有时我接烟便抽,有时找借口不抽,烟支存留桌面,待无人之际,分别放入对应的烟盒子,好烟(高烟)拿给朋友抽、熟人抽,或是找人办事转送给别人抽,自己玩洋盘撑面子时,也抽好烟,至于中档烟,通常用于空闲抽、打牌抽,差烟则悄悄丢弃。有段时间,我的口袋装着两包烟,一包是好烟,一包是中档烟,摸烟抽烟要看人看地点。 那时下车间开会或跟随领导调研各单位,常常在现场得到基层干部散发的好烟,这些烟多半是公烟,诸如红塔山、阿诗玛之类高烟,一根值几毛钱,碰运气还能收获整包烟,揣进口袋里,转给烟摊老板换零钱,也是爽事一件;个人代表单位与上级部门交际,也容易沾到与烟相关的好事,有一次企业迎接国家部委官员来检查安全事宜,我作会议记录,没想到每人面前都摆放了一包翻盖红塔山,上级部门的多数人并不抽烟,会议结束后,企业领导陪同来宾赶去实地查验,桌上没开启的五盒烟和只抽了几支烟的四五包散烟,全被扫尾进入了我的口袋里面,解决了半个月生活费和烟荒,我着实兴奋了好几天。 当然,我平常还是主要与普通职工打交道,他们自家花钱买烟,这些人士抽吸的香烟,属于红梅、红山茶、翡翠、五牛等等中低档烟,尤其是一线工人,烟瘾大、收入低,长年抽差烟,性格较直,碰逢工人散烟,须得赶紧接烟、抽烟,否则他们可能飘出风凉话语:“我的烟差呀”、“我的撇烟”、“看不起哥子嗦”,让人下不了台,我就遇过几次这样的场面,搞得工作也不好开展,被上司批评不懂厂情,小知识分子情绪浓郁。不过,如果自个儿主动给工人发烟,工人会比较高兴,认为来人打得拢堆,愿意讲真话吐实话。抽烟人其实都知道,最怕碰遇“说话打平伙、香烟各抽各”的尴尬情景。 那时际,本企业员工抽烟的数量和档次,大致显现员工在企业的境遇,还能瞅出企业的经济效益,好烟即是招牌,好烟便是名片,“操得穷 抽恐龙”、“操得臭 天下秀”之类戏谑话语,多少也有些道理,特别是每逢企业发工资的那两三天时辰,厂区内外烟摊的生意突然显得兴盛,买好烟的,买整条烟的,还烟钱的,映照出工业厂区的另类风景。 那年头,我偶尔一个人溜入本企业附近的歌厅、茶楼等场地,虚荣心冒起,也学别人的派场姿势,桌上甩摆一包高档香烟,或装深思沉默,或哼唱几首歌,间歇吸几支烟,烟盒里剩留七八支烟,即转身离去,自以为具有潇洒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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