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扬州，住在汶河路42号玉蜻蜓宾馆，不远处即是闻名遐迩的瘦西湖。望着那湖窈窕清秀的碧水，仿佛置身于极致愉悦的梦幻中，不禁想起“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浪漫情景……在扬州的众多景观中，令我怦然心动、思接千载的还有两棵树，那是两棵风韵依旧、故事颇多的古树。

千年国槐树

玉蜻蜓宾馆一侧的驼岭巷，有一座古建筑“西方寺”。寺内设有独具魅力的“扬州八怪纪念馆”。我想去了解“八怪”的更多故事，但走到驼岭巷与中兴巷交汇处，一棵被大理石栏杆围着的参天古树映入眼帘，便舍远求近，去看古树。

初看挂在树上的“古树名木”铜牌标识，认为它只不过是一棵一般的千年大树：编号270，级别一级，树龄1060年；但细读树旁两块石碑的碑文，不觉“啊”了一声，倒吸了一口气，顿感惊诧愕然。原来这棵古槐是附近古道院的遗物，与“南柯一梦”中的“南柯”（即南面的树枝）颇有几多渊源……

古槐树下的两块石碑，分别为“千年国槐”和“唐槐”，碑文繁简不一，但内容大致相同，称：唐·李公佐《南柯太守传》说：东平淳于棼，吴越游侠之士，家住广陵郡东十里。宅前有棵古槐树，枝干修密，清荫数亩。一日，淳于棼与友人在槐树下喝酒，醉而入梦，被大槐安国招为驸马。后又任南柯郡太守，享尽荣华富贵。醒后发现大槐安国是树下的蚁穴……故出家为道，捐屋为道院。现道院不存，古槐依旧。

的确，“道院不存，古槐依旧”。抬头望去，树后有些低矮的房舍，那是古道院遗址。面向古槐那道小门虽紧闭着，但那幅“金虎辞旧百事兴业、玉兔迎新翼展宏图”的对联，依稀可见。仍旧耸立原地的古槐，斗转星移，老迈龙钟，但显得壮心不已，百折不挠。古树的一半虽已枯死，且有空洞，但另一半却威严挺拔，直指苍穹 ……一阵轻风吹过，茂密的枝叶欢笑着，仿佛在说，是世人的爱心，使它老当益壮，青春永驻。

是啊，古树已被作为“千年国槐”，倍加关爱和呵护，不仅修筑了大理石围栏，附近还栽培了一棵长势喜人的小槐树，与其日夜做伴。在紧闭的小门一侧，安放着大理石的桌凳，其成色尚新，似近年设置。这倒令我想起多情的管理人员，或仿造传奇故事而设，或供游人歇息而安，不管如何，这小小的桌凳，却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不说故事中那位痴人就在此做了一场美梦，并做出捐献房屋，出家为道的重大决定，只说如今常有游客光顾，或喃喃低语，或冥冥细想，大多与“南柯一梦”的故事有关。兴许他们说过元朝马致远《女冠子》中的“得又何欢，失又何愁，恰似南柯一梦”；明朝汤显祖将此传说改编为剧本《南柯记》，成为着名的《临川四梦》之一……

我还想起毛泽东的词《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中“蚂蚁缘槐夸大国”一句，典籍即出于此。那是1963年元旦，郭沫若填《满江红·一九六三年元旦书怀》一词，歌颂毛泽东同志领导的革命斗争。1月9日，毛泽东同志赋此词作答：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本篇首次公开发表于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12月版《毛主席诗词》。郭沫若在诠释“蚂蚁缘槐夸大国”时说，这个故事出自唐人李公佐《南柯太守传》。淳于棼家住广陵郡（今江苏省江都县）东十里，宅南有大槐树。一日醉卧，被二紫衣导往大槐安国，招为驸马。生了五男二女，位至凡二十余年。后公主早逝，淳于棼遭受疑惮，被送返。醒过来才知是一场梦，饮客尚未去，斜阳还墙上。接着在槐树下发现一个大穴，积土壤以为城郭台殿，容蚂蚁数斛。……这就是所谓“南柯郡”了，蚂蚁凭着古老的大槐树建立了“大槐安国”。另有专家解译说，所谓的“南柯郡”，亦不过是槐树南枝上的一个小蚁穴。毛泽东同志借用此典，对霸权主义者的大国沙文主义加以讽刺（中国妇女出版社，1993年11月出版的《毛泽东诗词大辞典》）。

……

想着、想着，不觉走到古槐树下，拟近距离寻觅传说中的“大槐安国”——“小蚁穴”。刚要看个究竟，有几位青年游客兴冲冲地走了过来。他们拿着“长枪”“短炮”，冲我笑笑。我也笑笑作答。为让他们留下满意的镜头，我便告别了“千年国槐”……身后不时传来按动相机快门的“啪”、“啪”声，还有人大声在说：“南柯一梦”、“南柯一梦”……

万朵山茶树

扬州溱潼古镇的“万朵山茶树”，俗称“山茶王”，我亦难忘。

此地历史悠久，保存着三千多年前的古镇遗址，具有独特的水乡环境和书香氛围。据载，溱潼历代的进士举人达一百多名，当代更有李氏兄弟“二人四院士”，为世人瞩目、中国罕见。那棵“山茶王”，就生长在李家祖宅的后花园内。

这古老幽深的后花园，现被当地政府命名为“茶花院”。步入院门，迎面便是郁郁青青，长势喜人，形如松塔的古山茶树。虽不是开花时节，慕名而来的游人仍是络绎不绝，或摄影照相，或静静观赏，或细语交谈，大多惬意文静，生怕打扰了“茶花王”似的。但有几位青年男女，却围在树边的一口小水井边，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显得与观花赏景的氛围不大协调。后一打听，原来那井是经专家认定的宋代遗物，名为“浇花井”，且有一段与茶树生死攸关、纯清美丽的爱情佳话。

那是南宋末年，附近禅院的小和尚与村姑小花相爱，并约定不时在井边幽会。后因世人指责，小花投井而死。小和尚也被赶出山门，但他常来井边探望苦想。一夜，他梦见小花变成亭亭玉立的茶花仙子，缓缓出来，又飘然而去……此后，小和尚就在井边搭起茅棚，日夜厮守，风里雨里，严寒酷暑，精心呵护新长出的一棵小山茶树……天长地久，这茶树老之又老，但仍花开万朵，如火如荼。

民间传说，不必认真。但这万朵山茶树，白纸黑字，已有八百多年历史。其树其井，在古代就被列为“溱潼八景”之一，名为“花影清皋”。清代学者孙乔年的《花影清皋》一诗曰：“满庭花卉一灵泉，碧水清澄镜面圆。月下阶前僧去后，闲听窗外水涓涓。”

悬挂于墙壁的文字显示： 院内的古山茶树植于宋代晚期，历经严寒酷暑，终年常绿，树高10.5米，树幅5×6米，树径1.5米，开花最多时达3万朵，清明前后蔚为壮观。与云南丽江古山茶、台湾阳明山草山红山茶分别结为“姐妹花”、“团结树”，被国际茶花协会主席格里高力·戴维斯先生誉为“是国际山茶树的巨大的财富，是世界茶花文化遗产，为全球人工栽培的茶花之王”。

更有诸多招贴画佐证，按时间先后排列：其一，2004年，溱潼万朵古山茶与云南丽江万朵古山茶结为“姐妹花”；其二，2005年3月6日，溱潼举办首届万朵古山茶观赏节，国际茶花协会主席格里高力·戴维斯到会祝贺，并带来一棵“美国大红”树，亲手种植在“茶花院”内； 其三，2009年，海峡两岸茶花文化交流会暨第五届中国·溱潼万朵古山茶观赏节隆重开幕，中国茶花协会名誉会长杨守春、台湾茶花协会理事长黄春隆以及知名茶花专家近百人前来观赏，两岸签订“合作意向书”，种“团结树”，等等。

说起丽江和台湾，倒想起这两个美丽的地方，我先后去过，且不止一次。闲聊时，也听朋友说过那里的茶花娇艳动人。丽江的万朵茶花树，在玉龙雪山南麓的玉峰寺内，植于康熙年间，至今有300多年历史；台湾栽培茶花也在三百年前，从大陆引进。现集中种植在有“台北后花园”之称的阳明山，供游人观赏。在新的世纪里，海峡两岸的名花宝树，分别结为“姐妹花”、“团结树”，并推向世界，这是弘扬中国茶花文化的一大盛事，可圈可点，可喜可贺。

不觉间，耳边传来欣喜的惊呼声：“快看，茶花仙子、水井中那位茶花仙子……”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位刚到的花季少女，手持一束红艳艳的茶花，笑盈盈地站在“山茶王”前让同伴为其拍照。 那少女小鸟依人，十分可爱，但那束艳丽的茶花，明显是仿真品！我看着看着，暗自笑了。她钟爱茶花，慕名而来，花期已过，便随身携带，虽以假乱真，倒也饱含着对茶花的那份情、那份爱……

从眼前的“茶花仙子”，不禁想起小仲马的小说《茶花女》中的女主角。大凡进出社交场所，她总随身佩戴一束茶花，以昭示其纯清洁净，品味高雅。她佩戴的茶花是红是白记不清了，但其母体是来自中国这是无疑的。中国是茶花的故乡，欧洲的茶花是17世纪从中国引进的，旋即引起轰动，并有“世界名花”之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