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时候,喜欢前苏联的电影和文学作品。 《列宁在1918》中瓦西里那句“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台词,一度成为我们饥饿难忍自我安慰的警句。高尔基《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人生三部曲许多场景,是我们自己汲取精神营养的粮食,也是我躺在屋顶眼望天上白云苍狗白日梦的线索。托尔斯泰的《暴风雪》、《棺材铺老板》,让我对那个遥远民族产生更强烈的好奇和向往。 苏联的歌曲也让我着迷。那时最喜欢的是《小路》。我喜欢这首歌曲的旋律,喜欢“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的句子,至于歌中唱颂的爱情,当时确是似懂非懂,只感觉这一条神奇的小路,一直通进了一个少年的心灵深处。 1985年中俄关系解冻,黑龙江作为对俄贸易的一个主要省份,与俄罗斯各类人的交往迅速升温。这些年,通过黑河、满洲里、绥芬河、同江口岸,接触到一些农民、商人、学生、文艺人士,听他们唱原汁原味的《小路》,看到他们自己有时也是热泪盈眶,尤其是在夏夜,微风,篝火旁,中俄两国人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沉醉于那如歌如泣的美好憧憬。 音乐是超越种族的。美与爱,是人类共同的感情。 这时候,我的心里会走来一条小路,连着路上曾经几条模糊的人影,一直延伸向童年的记忆。 怀念是一份特殊的情感,只有美丽,只有幸福,像花儿一样,永是生动,永是展开,永是植根在记忆深处。 二 前一段时间忙,到母亲那儿的次数很少。就是匆匆去一次,基本上都在夜间,浮光掠影转一圈,问候几句,就匆匆离去。 今天终于有半天空闲。朋友打电话组织饭局,我撒了一个谎,然后找一个小店,买一蓝水果,到母亲家去。 才刚刚是夏末,秋风初起,气温就已经一天三变。中午阳光还有些灼人,现在太阳刚要下山,车窗吹来的风就让胳膊起了一层疙瘩。转向通往母亲庭院的山道,一片翠绿映入眼帘,风中传来了花香果香,不禁让人馋涎欲滴。 母亲正和父亲在葡萄架下布置桌子准备开饭,大狗黄黄、牧牧围着父亲摇尾乞食,院墙上,六只大小猫眯竖着尾巴,不敢下来,却又一个个馋相毕露,召唤着母亲希望引起她的注意。 站在院子中间,感受秋的气息。抬头看,发现邻居那边的情形与以往不同:原来的砖墙拆掉了,代之以一圈玫瑰编织的篱笆,玫瑰红的、紫的、黄的,大朵大朵,娇艳欲滴;一条新修整的土路,从院门开始,一直延伸向小河边的绿荫深处。父亲见我站着了望,也过来看,边告诉我,这新来的一家子是两位七十八、九岁的老人,刚刚完成了他们的整修工程。 吃饭时,我一直向那边看。餐毕,直到开始摘葡萄的时候,才终于见到了这一家人。 老爷子是独臂,又瘦又高,弯着腰,小心地倒退着,从屋子里拉出一辆助力车。老太太坐在上面,腿上盖着毛毯,身上披着披肩,满头银发,在秋风中猎猎飞扬。我不禁吃了一惊:这么大的工程,应该只是这位独臂老人的杰作,这要付出多少超出常人的辛苦劳作? 父母的讲述也证实了我的判断。他们说,这老人坚决谢绝了别人的帮助。他用一只手,一锹一锹地,硬是修成了这条小路,就为了让车子载着老伴能顺利地到达河边,每天去看那里的花草、去听那里的水声。 我难以想像,一位这样的老人,是怎样一块一块地拆除了墙上的青砖,又一棵一棵种上一圈带刺的玫瑰,一锹一锹铲着土,一下一下用力把路基拍实,就为了,每天和老伴一起,去往河边的这一刻。 用不着问什么,也用不着说什么。我默默地站在那儿,用目光向这两位老人致敬。 谁说我们的上一辈人不懂爱情?这一条长着玫瑰的小路,比任何诺言更能诠释爱的真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