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出生在豫东平原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这个村庄虽然小,但它却拥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王土桥。据传,我们村子的先人们是明朝年间从山西洪洞县迁移来的。 元朝末年,元政府连年对外用兵,对内实行民族压迫,加之黄淮流域水灾不断,饥荒频增,终于激起连绵十余年的红巾军起义。元政府予以残暴的镇压,争域夺地的殊死之战时有发生,两淮、山东、河北、河南百姓十亡七八。元末兵燹的创伤未及医治,明初“靖难之役”又接踵而至。冀、鲁、豫、皖诸地深受其害,几成无人之地。在中原战乱时,蒙古地主武装察罕贴木儿父子统治的“表里山河”——山西,却是另外一种景象,相对显得安定,风调雨顺,连年丰收,四境安谧。较之于相邻诸省,山西经济繁荣,人丁兴旺。再者,外省也有大量难民流入山西,致使山西成了人口稠密的地区。晋南的洪洞县更是山西人口稠密、土沃水足之处,所以,洪洞县就成了移民的中心。 明朝为了巩固新政权和发展经济,便大量从山西往外地迁民,凡“丁多田少”及“有丁无田”之家,都在迁移之列。从洪武初年至永乐十五年,五十余年期间组织了十八次大规模的移民活动。 据记载,明朝时在洪洞城北二华里的贾村西侧有一座广济寺,为唐贞二年所建。寺院宏大,殿宇巍峨,僧众很多,香客不绝。寺旁有一棵“树身数围,前遮数亩,荫藏数目”的汉槐,车马大道从树荫下通过。汾河滩上的老鸹在树上构窝筑巢,星罗棋布,甚为壮观。明朝政权在广济寺设局驻员集中办理移民,发放“凭照川资”。大槐树下就成了移民荟萃之地。明洪武至永乐十五年间,屡移山西民于京、冀、鲁、豫、皖、苏、鄂、秦、陇等十余省市。六百多年来移民子孙繁衍遍布全国以及海内外。 据说,每次迁民,不管家在何处,都以洪洞为集中地。官家在广济寺旁设机构,进行登记,而后才往各地迁送。常言说:“穷家难舍,故土难离”。正因为这样,老百姓临离开洪洞时人人痛苦、个个流泪,他们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肩挑箩筐、手拄破棍、抑天长号,其状极为悲切。晚秋时节,槐叶凋落,老鸹窝显得十分醒目。移民们临行、凝眸高耸的古槐,栖息在树杈间的老鸹不断地发出声声哀鸣,令别离故土的移民潸然泪下,频频回首,不忍离去,最后只能看见大槐树上的老鸹窝。每个人都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转身。望啊望,望不够家乡的广济寺,望不够广济寺旁边的大槐树。当走到很远很远的时候,人们最后一瞥,只能望见耸立云端的槐树和树梢上的老鸹窝。大槐树苍老挺拔,枝繁叶茂,翠绿色的枝叶上下摇动,就好像是为离别故土的人们送行。于是,大槐树和老鸹窝就成为移民惜别家乡的标志,这株古槐的形象便牢牢地刻在了所有移民的心中:古槐——我的故乡,从此融为一体。以后,父传子、子传孙,“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便成了老家广泛流传的歌谣。 村子的东边有一条小河,小河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就是那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河,承载着我难忘的童年记忆,记录着我成长的点点滴滴,牵挂着我这个远离她的远乡游子。 春天,我和小伙伴们在河堤上种下许多开花的植物,像莲花豆、薄荷草等等,每天放学回来,撂下书包就跑到河堤上,看着自己种下的小苗一天天长大,旱时为它浇水,涝时为它引流,阳光强时为它搭起遮蔽的凉棚。就这样,莲花豆、薄荷草在我们的细心呵护下长大了。遇到哪天自己身体不舒服,跑到河堤上掐一把新鲜的薄荷草,回到家里煮上半锅开水,把薄荷草的叶子放进去,再打上一个鸡蛋,滴上几滴香油,刹那间,薄荷的清香随着热腾腾的蒸汽飘满了整个房间,用勺子盛满一碗香喷喷的薄荷蛋花汤,轻轻地用嘴对着碗边吹口气,便急不可耐地喝了起来,等到一碗汤下肚,身上已经满是汗水了,身体的不舒服早已跑了个干净。 夏天,我和小伙伴们相约着在小河里游泳、抓鱼,水量充沛的时候,小河满槽都是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满是青翠的水草,淘气的青蛙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我们比赛在小河里憋气,谁能在水下停留时间长,谁就是最快乐的,这些充满童趣的做法在今天的家长看来是多样的危险,可在当时我们的心中却是快乐无比的。 夏天里最让人难忘的事当属抓鱼了。有的年份,天气干旱,小河的水量很小,勉强盖住河面,这个时候,一般都是下河捉鱼的最佳时机,我们抓鱼一般选在天气闷热的时候,那个时间气压低,鱼儿在水下也憋闷的难受,时不时的要浮上水面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在它们刚跃出水面的时候,我们会迅速地用小小的鱼舀子网住它们,看着它们在鱼舀子里面活蹦乱跳的样子,我们的高兴劲啊,甭提有多高啦。有的时候,还嫌这样不过瘾,干脆把鞋子一脱,把裤子撸到大腿根,直接下到河里用手摸鱼。当然,摸鱼之前,我们一般先把河水搅浑,呛的鱼儿到处乱窜,这个时候下去才好抓得住它,有的时候,两个小伙伴一起抓到一条鱼,一个抓到鱼头,一个抓到鱼尾,没啥说的,当场腾出一只手来,猜大压小,不用多说,鱼归胜利者所有。 下河摸鱼也有危险存在,一是容易摸到蛇,有时候,我正精神集中地摸着鱼,突然感觉有个东西顺着腿肚子划过,我想肯定是条大雨,伸手就把它给捉住了,从水里拿出来一看,哪里是鱼啊,蛇,它那圆溜溜的小眼睛正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吐着信子,真是吓死人,连忙把它扔到岸上。二是容易伤到脚,经常有人把烂掉的玻璃瓶扔到小河里,因为有淤泥,有时候不小心踩到,就会把脚划伤,有一次,邻家的小贺就被玻璃瓶给划伤了脚,拉倒医院缝了七八针,不过这样一来,也警示了我们,那之后的一个夏天再也没人敢下河。 秋天是个收货的季节,小河里除了鱼虾之外也有好东西,那就是数不清的蒲草和莲藕。蒲草用镰刀割回来晒干,可以编制睡觉用的蒲席,蒲草制作的席子不仅软和而且有香味,可以铺上四五年都不会坏。莲藕是客人来家必上的上等好菜,只不过从河里把莲藕挖出来比较困难,那是个体力加技巧的活儿,大人们一般不让我们这些孩子去挖,挖藕最怕断,连在一起的莲藕才是最好的。挖藕时先用手扒泥,将藕身附近的泥扒开,然后沿着后把叶的叶片向下,折断莲鞭,慢慢将整藕向后拖出。有的时候不能直接用手挖藕时,要用脚去荡藕,先用脚探到藕的位置,同时用手持着后把叶的叶柄,用脚挖去莲藕旁边的淤泥,在藕的后方再踩断莲鞭,最后将藕身拔出,拔的过程中需要缓缓用力以防折断。如遇到水太深的时候,再用藕钩钩住藕节,慢慢将其拉出水面。 冬天,小河同样给我们带来了欢乐。小河里结满了薄薄的一层河冰,我们就试着在冰面上慢慢地走,耳边听着冰层发出的格格声。谁能走到河的中间冰还没有碎,谁就是最厉害的人,以此来判断哪个人的胆量最大。多少年过去了,想起来,小时候的游戏,我还有点后怕,那时候我们似乎不知道那样做的危险,试想,一旦冰层断裂,人就掉入水中,就会有丢掉生命的危险。 在那个偏远的小村庄里,我完成了启蒙学习——小学一年级。给我们上课的第一位老师,是高中毕业回村的邻家一位姑姑,她的名字叫什么我已经忘记,她后来嫁到了哪里,我已无法回忆出来,好像听母亲说过,哪位姑姑后来嫁给了一位来村子里行医的外乡人,那个外乡人带着她去了离家很远很远的新疆。 我小学时的教室,严格来说就不算是教室,那是村子地主家的一间厨房,那时候农村的住房条件都很差,都是低低的泥巴屋。但地主家里有钱,盖的房子也相对比较好,高高的屋里头光线比较亮堂,所以,他们的厨房就成了我启蒙教育的课堂。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人生的航船慢慢地起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