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年过古稀,“端午节”这个名词,也七十多次与我擦肩而过,唯独1967年的端午节,给我留下了很深、很坏的记忆! 1966年下半年,全国各地都刮起发疯了一样的“文化大革命”,到了1967年上半年,全国所有大小单位,都陷入了人人自危的无政府的混乱状态,而“灭资兴无”和“砸烂四旧”,不但口号喊得震天响,还都要“紧跟╳╳╳,一切都要见行动”。就在这种疯狂中,我的“孩子王”的“桂冠”被夺了去,只好回到老家,低声下气地参加生产队里的生产劳动。 眼看这天就端午了,可是谁也不敢公开提出“过端午”这件事。我家小孩她妈,早一天就借故带着那个还不到一岁的小男孩到20里外的娘家去了。家里就只剩下我带着那个4岁的大女孩小伟。 吃了早饭,我当然照旧去出工。虽然知道这天是端午,可见村里人都没这个意思,我也就没把过节当回事了。 中午收工回来,太阳早当顶了。待我刚拿起锅子舀水煮中饭,小女孩走到我身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对我说:“爸爸,他们说今天过端午。” 我听后,也就想,说不是吗?明显的是对小小年纪孩子的欺骗;说是吗?是不是会招来造反派知道后扣我“复旧”的大帽子?而且,我什么也没准备,于是,也就平谈地对她说:“过端午?怎么的?不就是也吃饭吃菜么?” 可不一会,我就想:人生在世几十年,这样的节日本就不多,我不吃点什么是小事,这孩子跟着我,连这个很小很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或者说是无端地把它剥夺了,是我这做父亲的不称职呀!孩子还只4岁,她能有什么过错?作为父亲,我起码应该给她一点点满足。但我又想,家里除了米缸里尚有几升米,坛子里有点酸齑菜,其他可吃的东西都一无所有! 后来,我抝好锅子,叫她烧火煮饭,自己爬到破楼上找了半皮茶枯,拿到碓屋里把它舂成细粉,再要她烧了些开水把细粉烫匀,告诉她说:“我带你到堆子边水沟里药点鱼回来,我两个好过节。” 女儿很听话,就顶着烈日跟我一块向一里外的堆子边的水沟了发。一路上,父女两个都满怀希望。 大约一是我选的那条水沟根本就没有鱼可药,大约二是我那半皮茶枯放的日子太久了没有了药效,尽管我父女两个花了不少力气,头皮被晒得汗水鼓鼓的,抱的愿望也都很强烈,可没有鱼的事实,却怎么也无法改变! 直到队长又用铁皮喇叭喊社员们出下午工了,我俩只好悻悻而回。 我拿起碗舀起一小碗饭给女儿,她大约也饿极了,没菜的光饭也吃得又香又甜。 我看着孩子被折腾了的样子,心里很是惭愧,只得向她解释说:“今年端午节就这么过了,——明年,我们早点加势,给你补上。噢!” 出得门去,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自己多不称职,连小孩子都跟着我晒得头昏眼花,饿到这个时候,也太不像个父亲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47个年头了,很快又要到过端午节了。我不得不想告诉大家:社会动荡,对任何人只有害处绝对没有丝毫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