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一直下，一层覆盖一层，一层又一层接着被覆盖，这时，我想到了应该有一种音乐，在我的脚底生出。连高大的法国梧桐，也被压弯了身子，成一个拐杖的姿态，不时都可以听见骨肉分离的声音，呻吟的声音。两个老人从我的身边搀扶而过，老太太牵着老爷爷的手，相互温暖。我呆立片刻，他们的背影在长长的道上逐渐变小，然后我想到了三个字：

　　一辈子。一辈子的时间，一辈子的距离和一辈子的坚守。

　　雪依然在下，灰色的鸽子在树上跳动着寻着果实，然后扑棱下翅膀，飞走了。顺着鸽子飞翔的方向，我望了望天空，沉重的灰，像一块幕布。幕布上有一个淡谈的圆，然后我转过头来，朝你，温暖地笑了一下，继续走下去。

　　生命里也许有一种声音，在不同的季节唱着不同的温暖的歌。

　　苦难的声音，和幸福的声音，都是生命。

　　安静，很安静，街道上一直都很安静，我安静地听着你呼吸，一切美好的生灵。转过街角，来到偌大的阿巴湖广场，一个穿着单薄的粉红色的小女孩放着风筝。我努力地睁开双眼，小女孩扬着手抓着那根线，或停或奔走或停。冻得通红的双颊，单薄的身子在风中瑟瑟颤抖。女孩和风筝，各自寻找着各自的方向。我的心忽地痛了一下，有一种酸从心底逆转到鼻孔，我干瑟的眼，溢满了水。

　　女孩，回家吧，都已经是冬天了，到了春天你又可以放风筝了。

　　我整整衣裳，在雪地里平躺。我看见外婆坐在角楼门口，晒着太阳，天上却没有太阳。表姐在她的身边坐下，都望着我。外婆的眼神，我一直没有看清楚。我跪在她面前，一根铅笔一张白纸，她一生唯一的相片，在我的笔下生出。我想对她说的话，全在里面。雪依然簌簌而下，我喊着外婆：外婆外婆……，只有外婆堂屋前的老槐发出被压断的声音。

　　也许一直有一种声音总让人怀念而备受鼓舞，外婆的声音，白鸽擦过天际的声音，小女孩寻找方向的声音和我坚强地踏出下一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