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沙火车站出来,往右有一个麦当劳快餐店,无论清晨还是黄昏,下雨或是天晴,宾客盈门,生意火爆,大学时候每年回家或是启程,候车或者等人,就总爱跑到那里去打发时间。操着不同口音的人来来去去,玻璃门打开了又关上,关上又打开,有时候我等的人就在这样一些瞬间走进来,有时候我也在看惯了这样的分分合合之后,觉得疲惫的身心得到了缓解,重新拥有了力量,便走出去,重新启程。
我们有时候就两个人坐在一起,喝喝咖啡,憧憬下一次再见时候的情形。我无聊地咬着吸管,女孩眉眼缱绻,眼神闪烁不定,四处张望,偶尔和我对上,两个人就都有些不适应,于是彼此埋头笑笑,让一点尴尬消融在店里朦胧的歌声和起伏的人声里。终于夜色慢慢降临,将原先明朗的天景浸染成朦朦胧胧一片,街灯柔和明暖,人流活泼热切,我就在这样一个时刻走出去,走进车站,在候车室里等待那辆开往北京的T2到站,然后启程,一路往北,把一些欲言又止的小小悸动和懵懂单纯的柔柔美好,留在身后,留在那个叫麦当劳的店子里,也许一年回来之后还能找得到,也许也找不到。
有时候也只有我一个人,随着T12奔波将近一天,从北方的酷寒过渡到江南的阴冷。若不下雨,人的心情便也会很好,凡事情和人物上,都能显得极为豁达,并且因为将要归乡,于这豁达之中还会有些许激动,脚下的土地,周边的人物,涌进鼻腔的空气,都熟悉并且柔和;若下雨,心思便也会有些郁郁,坐在店子里等天亮,便也觉得难熬,寂寥还有些失落,同时又有点恍惚,因为只把时间往后回拨24小时,自己全然还在另外一种光景里,一切发生得似乎都太快,时间也太难于捉摸。就着一本书想捱到天亮,却发现书本上的故事不再那样生动或者迷人,捧着手机想找人聊聊,但是微微泛起的天光,似乎也并不能扩大那个时候人说话的欲望,猛然间会想起去年离别时候的小事,心头漫过丝丝温暖,但最后又被孤单造成的失落所掩藏。
爱情在那个时候,还是件很轻松的事情,或者说太难捉摸、但又不引人着急的事情,怎样重视或者怎样忽视都不过分。你重视的时候,女孩子推门的那个瞬间都让你觉得温馨,忽视的时候,一切又都只做一种神游之际的恍惚,飘渺朦胧,如同一个轻盈的梦。
而我究竟也不知道是对麦当劳有感情,还是对一种相对封闭的温暖空间有感情,或者是对于那种异性之间相处时候的奇妙感觉很迷恋,这个东西实在难于说清。可能跟一个人的性情有关,我就是喜欢躲在一个地方看人来人往,在闹市之中感受内心的宁静;可能跟年纪有关,18、19岁,年青多梦,平静单纯,对于爱情还没有太多的想法,以为就是那种沉默的相处,以为就是偶尔的眼神相交,以为就是女孩新穿的衣服、新换的发型,只是种种零碎的细节,没有尘灰色、烟火气。
至于后来慢慢成长,这种感觉却渐渐被时间过滤掉,等到毕业之后重回那家小店,竟然感到很不适应。南方的燥热让我的心情浮动,难于平静,同时,离别之后深深的失落让我涌不上一点忧愁或者浪漫,我想念北方,却只能远离北方,因而在我生长和成长的南方,第一次感到陌生。
这份陌生陪伴我到如今,不长不短,不多不少,刚刚满一年,在这一年里我没有机会再去它那里寻找过往,我晓得最后找到的是一个孤零零的自己,未免寂寞,太过惆怅。
我只能去找故事的开头,在那里重新获得一份满足跟一种力量。
“小伙子,要出租车不要,带了美女还是搞张车噻!”我和同行的女孩子下车之后,时间刚过4点,天色昏暗,车站附近的一位阿姨见我们行李繁多,左顾右盼,便前来搭讪,一口地道的长沙话,听来别样亲切。
“不了,阿姨,我们就只到麦当劳里坐坐。”
“哦,麦当劳,我晓得,沿着这条马路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左拐过去就是。”
于是我们拖着行李,拐过马路,一头扎进那段往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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