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几年前,眼神儿就不行了。
我的近视,主要与我所从事的工作有直接关系。整天疲命于稿海中,前些年电脑没普及,大部分书稿都是手写,字体很难辨认。昼夜颠倒的案头工作把眼睛毁了,可我的近视又与别人的近视不太一样;看稿可以,看电视或出门就彻底完了,无论多大电视,距离超过一米,荧屏模糊一片;在外面从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别人以为我清高或端架子;真的是我看不清对方是谁,一米之外我保证分不清男女,倒霉的近视眼耽误很多事。
不少人不理解我,为啥不配副眼镜?实话跟你说,本人的五官都是残次品。先说鼻子,鼻间隔严重弯曲,又患有鼻炎,整个鼻子基本上是摆设,通气的功能是上个世纪的事;耳朵下乡时落下了严重的听力障碍,小点声音啥也听不见,但见对方嘴唇翕动,只能点头无奈奉迎;两只双胞胎耳朵也只是对称的装饰品:口腔的牙齿四处露神经,热的不行,凉的也受不了,动不动牙龈一上火腮帮子就肿得像挨了“电炮”,唯一像样的就是这双近视眼。记不得是哪位哲人曾说过:一个人的五官如果没有一件能作为他的一种炫耀,那么他的性格也将是残缺的。这双眼睛可算得上是我炫耀的资本了。尽管我左眼近视750度,右眼近视700度,我仍是不愿意用一副眼镜去遮挡住心灵的窗户。市场上陆续又出现了博士伦隐形眼镜,据说这种新产品曾让一些近视者推崇至极。我总想,那么一块有机透明片,放进眼睛里,即使能让视力恢复到从前,对眼睛的磨损肯定是很大的。近来有的医院增设了近视手术项目,费用极其昂贵,效果也不太理想,还是别遭那份洋罪。久而久之,由于我拒绝任何眼镜,拒绝任何对眼睛的装饰及手术,因此我的眼睛外表看和正常人一样,可近视程度有增无减,一些人不知道我这双眼睛在演双簧,闹出许多笑话。
组稿出差石家庄,在火车站内外转了几个来回,就是买不到时刻表,问事处前购买站台票的旅客人山人海,我拎的东西又多,挤不到窗口前问询车次和钟点,实在没办法,我也只好站在巨大的电子时刻表前,眯缝起眼睛,使出全身的力量注视显示屏,等待眼睛奇迹的发生。近视终归是近视,尽管显示屏字很大,我连一个字都无法看清。求助于别人吧,我很恭敬地问身边的一个人:“同志,去长春的车什么时间发车?”一位女士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我,蔑视地扔下一句:“没长眼睛?自己看。”她肯定觉得我没话找话,故意泡她。另外她从外表看我,决不像不认字儿的主,和陌生女人套近乎大概是别有用心。咱自己眼神儿不好,又不能和人家解释,急人哪!这次改问个男的:“同志,帮我看一看时刻表,发往长春的火车几点开车?”这位老兄操着一口地道的辽南话给我一句:“大哥别逗俺,俺屯子人认字吗?俺还想请你帮俺看看车次呢。”得!我真是有眼无珠,他乡无知己,出门太犯难。
和朋友们看电视转播的美国NBA总决赛,随着球员一个精彩绝伦的扣篮,我时不时地总追问一句:“进没进?”
外地同行来长春组稿,电话通知我直接去酒楼面晤,按照吩咐的时间和地点准时赴约。在酒店找了半个小时没见着人,服务员忽然问我:“你找什么酒店?”我说:“烧鹅馆。”服务员说:“错了,这是烤鸭店。”出门我仍很认真地端详了老半天巨大的霓虹店牌,“烤鸭店”怎么看怎么像“烧鹅馆”。
在出版大厦里乘坐电梯,时不时总能碰见打招呼的人。我的原则是:谁和我打招呼我都点头应答,等该人一下电梯,我赶紧问身边的人:“刚才这人是谁?”一次进出版大厦,一位男士向我点头示意,我赶紧点头应答,在一楼大厅里只有我俩静静地等电梯,时间似乎很慢,我终于走近那人跟前看一看他究竟是谁。坏了,原来是局长,我赶忙道歉:“对不起,局长,我实在太近视了。别人我看不清,连您我也敢看不清。”局长也乐了。
直到现在,还有一些人心里暗暗骂我太能装,从来不主动和他们打招呼。这些人确实不知道我近视的水平,在此我真诚地请求我熟悉的朋友和熟悉我的朋友,给我这双高度近视眼一点点宽容吧;我不是不想搭理人,就怕制造认错人的尴尬;我表面虽然装饰一双“明亮”的眼睛,可瞳仁里却总是充满朦胧与模糊。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也是一种意境。我想:能拥有一颗洞察一切的心灵,比拥有一双慧眼更具魅力。
别无他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