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部队呆了8年,从深山老林的连队到繁华都市的支队,再到西部经济龙头的总队军部,到那,都会重新结识一大批战友。然而,脱下军装至今,才发现,相对众多的战友中,都市和机关的战友,大都之间有的只是表象的友好,更多是利益的共沾或是不择手段的攫取。唯有在那艰苦无限的老连队的战友之情最深、最让人难忘和珍惜。这其中,又有一个叫陈铁光的战友,更是至今让我放心不下,牵挂至今。 那是10多年前,我在结束3个月的新兵训练被分下老连队,同我一样自认倒了“血霉”,分到全支队条件最差环境最艰苦的老连队的难兄难弟共有35名,分别来自河南、陕西、湖南。其中,我们湖南籍最多,共有15人,分别来自株洲和益阳。当盘山公路翻过一座山又绕过一个梁,当大家初见这世上还有如此巍峨的大山从亢奋到冰凉之时,我们一个个这才如霜打的茄子喟然长叹:怪不得,大诗人李白如此形容他的故乡:“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也”——大山何其多啊!
我们的营房也是在一个山中的半山腰,腰下是一个偌大的监狱,关押着二千多重刑犯。高墙电网哨兵,组成这森严的一切。我们所在中队被外被称为特务连,这是延续我们连队前身的称呼。
那里的犯人经常是削尖脑袋逃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特务连,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名字是铁打的——因为我们中队的训练之严,可用“变态”来形容:除中队正常训练外,早晚一趟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晚上八点加操是体能三个五百:五百个俯卧撑、五百圈蛙跳、五百个下蹲。外加跑十趟385级的石梯。那样的强度,对于新兵的我们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曾记得,有好多次,我们上厕所,不是屎血就是屙血,至今忆起仍觉冒冷汗。
什么样的连队出什么样的兵,所以在那,好像一切都是武力来解决。曾记得有年来了新排长,几个班长不服从其工作安排,其提出的要求竟是:我们一对一单挑,谁赢了就听谁的——那是一个好戏,新兵的我们胆战心惊地看了三天,很是开了眼界。最后结果是排长胜了,从此那几个班长听他的话就像是听自家爹的吩咐一样,后来,我才从排长口中得知,他曾在少林寺练过。——以后,在我们耳边便是经常那句耳熟能详的:“不服,单挑!”
我就曾跟战友也单挑过一回,说来还是我们湖南兵自己人的“内讧”。我们株洲籍新兵8人,其中有一个叫陈铁光的,人瘦小也比较老实,脑袋有点好像是“短路”那种,军事训练稀孬。为此,中队新老兵都经常欺负他。那些老兵、班长欺负他就算了(因为我们包括我,也经常被他们欺负),可我们一个地方的有个叫袁喜的新兵也是经常欺负他,这家伙牛高马大,军事可以,经常悄悄地让陈替他洗内裤洗衣服或是站哨,要不,就揍他。这事让我知道了,我就以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战友,按理该团结相互帮助才是,劝他别这样欺负人家。他不听,眼一瞪:“关你屁事,又没有让你洗,再说,你又不是他爹,你替他出什么头?”末了,他还趾高气扬地加了句:“有脾气,单挑!赢了我,我听你的。”
于是,约好当晚12点在训练场一较高下
第二天,他“熊猫眼”一个站在队列,我鼻子肿得像猪八戒般出现在操场,面对各自班长甚至中队领导的问询,两人始终咬住是自己在是晚上上厕所时不小心撞的。
不久,这事让陈铁光知道了,他很是感激我,还用他那不多的津贴买了两包花生米,一包二块五的“翠竹”烟和一瓶二锅头,在后山的大石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我致谢,也是在那,我才知道了些有关他的情况:他的母亲有间歇性精神病,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上面还有一个70多岁的奶奶。由于家里穷,再加上遗传了母亲一些不好的基因,他的脑瓜子因此时不时“短路”,上学读不进,于是小学没有毕业就回家混生活了。他的绝活是偷鸡摸狗,抓虾捉鳖钓蟹,四方乡居被他骚扰得不行,但又看他可怜,不忍将其送进派出所。征兵季节到了,于是上至乡、村干部,下到乡亲四邻,一致要求接兵干部“做好事”让他进部队锻炼几年,看能不能拯救一个青年的“灵魂”。也是他的运气好,碰巧遇上了好心的接兵干部,加上他体检过关,于是,他“混”进了部队。
听着他的述说,也觉得甚是可怜,所以在以后的日子,尽我所能经常“罩”着他,尽量让他不受或少受欺负。这小子识字不多,写的那几个不多的字也像是鸡抓样,于是,写家信是他口述我执笔,年终总结什么的,也是我帮他设身处地代劳。
他也很会来事,尤其是进了炊事班后,他经常给我弄来几个鸡蛋或是一大块熟猪肉或是几个野桃子悄悄地送我。在我当了中队文书有了一间单独的房子住时,他更是隔三差五地从炊事班砍来一只猪蹄、半只鸡什么的来我这小酌几杯。躲进小楼成一统,喝着小酒,啃着猪蹄,相互诉说着那些曾经在家高兴的、不快乐的往事,任你哭任你笑,真有一种忘情于军营的感觉。
这样的次数多了,自然难免露馅。这不,遭了,真应了那句:“久走夜路必闯鬼”的老话。我们不知被那个发觉并告知中队领导,然后被他们破门而入(中队领导有文书室的钥匙)抓个正着。
偷吃中队伙食,这事可大可小,我们谁都知道。陈铁光吓惨了,都尿裤子了,现在想起他那“熊样”,都觉又好笑又可怜——他是被吓破胆了呢。
对此,我一口咬定是我主动找陈铁光要的。我说,因为自己经常写材料写到很晚,肚子很饿,再说出于营养需要,也得补补脑。所以,一切与陈铁光无关。
中队领导相信了,让我写份认识深刻的检讨书——这于我而言,实在不是难事。而陈呢?中队领导也许是知道其水平,就让他在中队军人大会上作口头检讨了事——事后,陈跟我关系更铁了,认为我很够哥们。
“偷食事件”出后,中队领导将其调离与伙食打交道的岗位,转而让他喂猪——一头大母猪,五头架子猪。起初,他死活不答应,认为那是丢人的事情,再加上中队其他战友的嘲笑,他更是又哭又闹。我找他到后山喝酒,对他说:“铁光,你去。喂猪没有什么不好,相反那是个好事。只要你把猪喂得肥肥的,母猪产个十几只崽,我保准给你报道,又是消息又是通讯地为你写。说不定,你还能立个三等功,到时呀,让那些嘲笑你的人后悔。喜报寄回家,也让那些对你有看法的乡亲从此改变对你的看法!”——他听后,一擦泪,笑迷了答应了。
这家伙说到底没耐心,开始好好干了两个月,我也没少在中队领导面前夸他,为此,在几次军人大会上,中队领导都对他提出了表扬。不知山里的野果子果真好吃,还是山上让山风吹着睡觉着实舒服,总之,他变懒了,还学会了耍假——他在筐内用几个树枝撑起,表面再放上些猪草,这样远远看上去,好像就是满满的一大担。可猪儿吃不饱就会要闹的呀——果然出事了,一天,在大母猪带领下,5头架子猪全部“反”出猪圈,首先是冲到操场冲着训练的兵们“口头抗议示威”,然后,扭头冲进山上老乡种的菜地里边大吃特嚼边屎尿拉了一地,最后还学它老祖宗天蓬元帅的绝招,用嘴将菜地拱得变了形。中队领导火了,下令暂停军事训练,全体捉猪“归案”——哎哟哟,那是一幅什么场景呀,满山的兵追逐着嚎叫的猪儿,那猪儿也许是认为我们在跟她们玩捉迷藏,东突西奔的,有时还故意瞪着眼睛与我们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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