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七十古来稀。父亲要过七十岁生日了,我想,一定要让父亲过一个愉快而特别的生日。给他策划一个别样的生日聚会,不然对不起我头顶“中国策划专家”的荣誉称号。 回老家过年时,我将这个想法提早告诉母亲,希望征得她的同意。母亲一口回绝,她不希望我们三个在异地工作的儿子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从千里之外赶回家来吃餐生日饭,算经济账非常划不来。她说:“你们在外的三家,每家邮寄两百元作为生日礼金即可,不要买东西,家中穿的,用的都很多。你们没必要回来,何况小孙孙们都要上学,带着他们路上很辛苦。”父亲在一旁听到我跟母亲的对话,也帮腔表示坚决反对。 家中“四大金刚”。作为家中长子,我有必要起带头作用,把父亲的七十大寿办好。从过完年回来,我就将此事提上议事日程。一直在苦思冥想,一定要办得与众不同。 父亲很讲究,遵循传统家训,六十岁之前不过生日,不摆生日酒。他到六十岁才开始过生日,因此,很多亲戚朋友都不知道他的生日具体是哪天。父亲退休回到老家,才开始过生日,邀请亲朋到家来欢聚一次,做点好吃的,大家开开心心吃上一顿就算过生日了。非常简单、淳朴。 九年中,父亲过生日,我们四兄弟很少一起为他庆祝。只有老幺在家乡工作,过生日时,老幺陪父亲简单过过。老大、老二、老三都在异乡工作,很少凑齐了。大家都很有孝心,但我们在外的三兄弟都觉得陪伴父母太少,有歌唱道——常回家看看。父母不愁吃,不愁穿,但年纪越大,身体每况愈下,他们缺陪伴,心灵上有些孤单。父亲长年累月抽烟,时常咳嗽,母亲的牙齿都掉光了,吃饭很不方便,即便安装了牙套,却很少使用。在这个大寿之日,我跟三位老弟说,无论如何,不管多么忙碌,无论如何都要回去陪老爸过七十大寿。我跟他们说,以前是小生日,这次是大寿,无论如何要与以往不同,要办得隆重一些。四兄弟达成了一致意见,都同意我的这个决定。 接下来,怎么过?这是个问题。请乡里乡亲们来大吃大喝,办个酒席,与时下的政策不合拍。以前,乡村摆酒歪风盛行,不少人想方设法摆酒,趁机敛财,尤其是那些在政府任一官半职的,大肆摆酒不断。有个小科长的爹过生日,一年就摆了四次酒席。亲戚朋友们实在受不了了,就问老爷子:“你老究竟是哪天过生日嘛?”老爷子一脸无辜的样子回答:“儿女们说是哪天就是那天啥。”你看看多滑稽,乡野摆酒歪风的故事多得数不胜数,我就不赘述,列为看官早已耳闻目睹不少类似趣闻,见怪不怪了。最近,政府严管,有明文规定,狠刹摆酒歪风,规定婚丧嫁娶才可以摆酒,其余的严禁。 父亲的生日虽是大寿,我认定不能摆酒,即便可以摆也不摆。最终累人的事情都是父母亲在操心,何必呢。于是我决定,坚决不摆酒,也不收礼。每户亲戚家邀请一个代表过来,大家一起在饭店简单聚餐。参加的代表每人赠送一份纪念品。 要过与众不同的生日,就要打破一些传统。以前的寿诞,都比较简单,我想,父亲能接受城市里的方式,吃生日蛋糕。父亲曾是央企职工,在建筑单位工作了三十多年,他将自己的青春与汗水抛洒在祖国的大江南北,成就了一个又一个大型建筑项目。退休后,他回到老家,有解甲归田的意味。回到家乡陪伴一辈子当农民的母亲,半工半农家庭在我国改革开放前有很多,他们的心酸与幸福,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体会。聚少离多,父亲和母亲都不容易,各自在各自的岗位上辛劳了一辈子。 父亲的言语不多,在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下的中国,父亲都有一个共性的崇高形象——父爱如山!山那样高大、稳重、深沉。父亲走南闯北,闯荡江湖,博文见识颇深,什么事他都清晰明了,不轻易表达,要说就简明扼要几句话。 我与老弟们商量,大家一致认为,先不要告诉父亲,等我们策划好了,再告诉他不迟,不然他总在担心、考虑我们,生怕麻烦我们。天下父母亲莫不如此,不管孩子多大,在他们眼里,孩子始终是他们的孩子,无时无刻,不在替孩子考虑。 父亲的生日临近,我的策划方案也尘埃落定。基本基调定为:城市与乡村结合的生日,不摆酒,每户亲朋家邀请一名代表,好定量制作纪念品。聚餐地点选在某家酒店,在厅堂拉横幅:“恭祝父亲娄必永七十寿诞快乐!”下面挂一副由著名书法家专门书写的“寿”字。当日的流程为:父母穿上红色的唐装坐在横幅下,由孙子给二老献上鲜花,给父亲戴上寿星帽。然后从老大开始,从大到小依次给父亲鞠躬表示祝贺,然后由亲朋代表,同事代表上台祝贺。随后,父亲致答谢辞。紧接着,大家与父母亲合影留恋,完毕,再进行生日宴。晚上,去KTV进行生日献歌挑战赛,吃生日蛋糕。 于是,我将上述的方案通过微信群跟三位老弟商量,请他们提意见和建议,大家基本同意这个方案,只是有两个疑问:一、不收礼,二、每家只请一个代表参加。在农村,只要那家有大事,都只邀请别人,不能限定来多少人。不然,就是你看不起别人,别人反而不会来。另外,你不收礼,别人也不会来。亲朋来参加生日宴会,他要来就会送礼。这是一直在家乡从事教育工作的老幺提出的意见。讨论了一阵子,我建议老幺去试探一下乡亲们的看法。过了一周,我们再次约定在微信群讨论,老幺还是坚持以前的意见,他说,一定要入乡随俗。我还是坚持我的策划方案,还是未最终敲定。我提议将我们的想法告知父母,看看他们的意见。 我将方案告知父母亲,他们坚决反对过生日,自愿参加的亲朋,煮点饭菜吃了,就算过生日。我反复劝说他俩:“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办,人生只有一个七十岁,千万不要错过这个让我们四兄弟都回来给你祝寿的机会,我们一家六口人很多年没有团聚了,至少有二十多年了,很多年没有照全家福了。”电话的那头,估计是我说了大家可以团聚触动了他们,母亲开始松口:“既然大家都回来,那就按你们的意思办。但是,不主动收礼,有人送来,我们还是收。我们送了很多礼金出去,你不收礼,别人办酒要收礼啊。其次,不能到酒店去吃,我们自己煮,不管来多少人,在家显得闹热。第三,邀请亲戚朋友不能限定人数,别人愿意来多少就多少,你们就别准备纪念品了,免得数目不对,有些赠送,有些不赠送,有人会说我们不懂礼。” 我的这个倡导新风尚的新式生日策划方案遭遇民俗文化的挑战,被民俗文化挡住了去路。我反复给父母解释我这个方案的重大意义,我希望能得到执行,打破一些传统民俗。我认为,有些不能与时俱进的民俗,大家也不能一味地传承,应该进行改良,与时代同步。 父母最后同意,年轻人,在单位工作的亲朋就去酒店就餐。老年人就在家中吃。我觉得这样的方式很不好,但父母会很累。 最后,我做出妥协,生日宴在家办,亲朋不限定人数。我们的纪念品做了一个大略估计,做到一个最大量,以备不时之需。其他的内容都不改变。 生日头一天,我们三兄弟从千里之外赶回家乡,父母亲非常高兴,尤其是四兄弟同时到齐,非常难得。母亲说:“你们都回来了。”那一刻,父亲和母亲虽然非常忙碌,张罗大家的住宿,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但他们脸上都挂满了微笑了。逢人就说:“我四个儿子都回来了,媳妇,孙子都来了。”他们不管别人是否乐意听,在小镇上,正是赶集当天,见人就将儿孙聚首当成喜讯来宣传。 生日当天,家里来了不少亲朋,母亲与堂妹们一起做饭菜招待大家,其他的程序没变,都按照策划进行,乡亲们感到新奇,纷纷与父母亲合影留恋。我们四兄弟与父母合影,每个家庭与父母亲合影。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 吃饭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与绕膝奔跑的孙子们说:“你家爸爸们小时候跟我们在一起,多开心,虽然没啥东西吃,但一家人聚在一起,比吃龙肉都安逸哟!他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都飞咯。”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父母亲鼻子的一阵酸楚。 父亲与母亲去过KTV一次,他们受不了那里面震撼的音乐声,进去一会儿就离开了,她说这是年轻人玩的娱乐项目。父亲过生日这天晚上,父亲与母亲一直没有走,一直坚持到散场,父亲说:“我认真听你们唱给我听的歌曲,不亚于电视上那些明星的水平,我跟你妈都很喜欢听。” 短暂的两天时间,我们又要离开家乡,远赴城市的家和工作单位。我们的眼眶噙满泪水,依依不舍。父亲和母亲抑制不住落泪,挥手之间,相聚的幸福来得快,走得也快,父亲问:“你们这次回来了,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哟。” 我哽咽着说:“过年我们大家都回来,这次的照片我们做一个影集,生日纪念品一家一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