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微明,喧嚣未起,轻风拂面,让早起晨练的人们感受到一份京城少有的清爽与闲静。 跨出住家小区大门,走不多远便是人工河。这一带的路旁与河边,多植柳树和槐树。信步走去,清风徐徐,柳枝婆娑,很是惬意。行走间,忽然随风飘来一缕若隐若现的淡淡雅香。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去,簇簇白花在路边墨绿的洋槐树冠上随风摇曳。洋槐花开了,不经意间又一个暮春来临。一种远去的记忆和久违的感觉悠然涌上心头。 儿时很爱槐花。记得小时候父母工作的地方离奶奶家不远,我总喜欢找机会去农村奶奶家玩。那时的老家属江淮平原上常见的小村落,清一色土墙草顶的房子,每家一个小院,简单朴实。村子里房前屋后和池塘边栽了不少树,枣树、桃树、柳树、椿树等。其中洋槐树居多,或许是因其好侍侯的缘故吧。村中空地上有一棵大洋槐,弯腰驼背的主干,苍老而努力伸展的枝桠,撑起硕大的树冠形成了一个大凉棚。老树干的下半段粗糙的树皮,已被家畜蹭痒痒蹭的铮光瓦亮。不冷不热的季节,吃晚饭的时候,不少人端着饭碗,或蹲或坐聚于树下,边吃边聊,天上地下,今古奇观,侃的热热闹闹。每到四、五月间,伴随着春暖阳气的升腾,洋槐花由米粒状的青白花苞,渐至挂满树冠的白花一片。清悠的花香随风在村中飘散,给静谧的小村庄平添了一份温馨,总让人有种别样的心动。每到这季节,便是人们采食洋槐花的时候,孩子们也玩得快活。村中洋槐树多,槐花的产量也高。村民们大多采来鲜食,也有的用来凉晒成干品食用,据说还可以泡茶,可以入药。大妈采摘洋槐花的工具和采花的操作都很简单。在一根长竹竿的竿梢部位,交叉绑牢一截竹签,让竹签与竹竿之间形成一个小夹角。看准了花串,就举起长竿让竿梢的竹签夹角卡紧花串的根部,让长竿在手中旋转两圈,一簇鲜嫩漂亮的花束便离开树枝,稳稳地卡在杆顶的夹角里。这样既保证了花簇的完整,又不会伤到太多的枝叶。用不了多少功夫便满载而归,大柳条篮变成了香气四溢的大花篮。 鲜嫩的洋槐花是可以生吃的。孩子们总爱从花簇上拽出一朵朵花来,先用舌尖舔舔花瓣根部的甜汁,然后再整朵吃了,满口香甜。而大人们则将鲜槐花烹制蒸熟后,做成一种亦饭亦菜的美味。那时的生活条件还比较差,家家的饭菜都简单且缺油少盐。因此,吃上蒸槐花也算是小改善。大妈蒸槐花的方法与村民们大同小异,先将槐花清洗沥干水分,再用面粉拌匀,加少许盐上锅蒸熟后装盆。接下来便是调味的步骤了,也是各家特色所在。大妈将香葱和生姜切成细丝,将大蒜头与辣椒在专用的石钵中捣成碎泥,然后将葱姜丝辣蒜泥一起趁热拌入蒸熟的槐花中。家庭条件好的,再滴几滴小磨麻油或拌上一点熬制的猪油,那特殊的混合香味真是一绝。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那美味不可复制。记得当年每当我去厨房看大妈蒸槐花起锅时,大妈总是先为我乘上一大碗蒸槐花,再单独为我的碗里滴点香油,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今天念书的回来了,多放点香油。” 然后,总是习惯的用食指沿着油瓶口外围抹上一圈,放在嘴边嘬嘬。 日子过的快,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早过“知天命”之年,进京也已六年了,有时真感到有点象梦游。工作后,回老家的次数少了。如今远离家乡,只能偶尔抽空回去给先辈们上个坟,顺便看望活着的长辈。为此,心中总有一份愧疚。近些年,老家条件好了,环境变了,洋槐树也少了。总爱笑眯眯的看着我的奶奶,和在厨房里常悄悄塞个煮鸡蛋给我的大妈,以及三伯、四伯、四大妈等长辈也都已作古。印象中儿时的老家,已难觅踪影。但离家越远越久,还就越容易想家。每每想到儿时的故乡或与孩子聊到老家时,心里总是热热的。静夜里,常任由思绪和感情到消逝的时空里追寻,似梦非梦。有时在梦里还真的会回到奶奶家,甚至尝到蒸槐花,虽然模模糊糊的,但那人那事那物那味道,分明还是儿时的老家。进京后,在酒店也曾惊喜的点到过蒸槐花,但除了勾起心底的些许记忆,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味道和感觉。其实我明白,那记忆中槐花的味道,有我的先辈对生活对孩子们最真实的爱,有我心灵深处对亲人对老家无法割舍的眷恋。儿子说我这是老了。老不老的倒真没太在意,但随着年龄增长,有一种感觉却日久弥坚:根在故里,爱在故乡,感情依旧在那片埋着我先辈的故土。无论走多远,我心依然,我情依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