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起床,拉开窗帘的刹那间,刺眼的阳光携入室内,晃得眼睛生疼,从指缝中向外望,街边的小树,整齐的排列在道路两旁,单薄而微弱,马路上的车辆一刻不停地穿梭着,扬起的烟尘,拽着小树左右乱颤,看着它们挣命似的努力伸展自己的枝桠,不免有些心悸。 我家的门前,没有大杨树。 奶奶家门前有棵大杨树,那是几十年以前的事。小时候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奶奶家,是我最欢愉的时刻,这当然要比去幼儿园要快乐得多。我喜欢去奶奶家,奶奶家有我熟悉的味道,炉子里噼里啪啦响的烈火干柴,奶奶做的咸鱼片片,在炕上给奶奶梳头,发际间淡淡的头油味儿……这一切成为我喜欢去奶奶家的原因,这些烟台的气息,家的气息,现在回味起来,依然怀念无比。别人或许知道,但不一定会理解,可我知道,我理解,就像门前的那棵大杨树,人们来来往往的从它身边走过无数次,而只有我曾经很认真地仰视过它。 春天的时候,杨树上会结出一串一串的杨树花,样子很像毛毛虫,这可是男孩子们绝佳的恶作剧工具,随用随取。它是男生的乐子,也是女生的阴影。奶奶牵着我在上面走,软软的一层,像极了毛绒垫子。我不喜欢毛毛虫,也不喜欢在上面走,但我喜欢奶奶的手。虽然奶奶的手背有些粗糙,指尖上皲裂的皮肤会划到我。但我愿意让她领着,她领着我舒服,踏实。 夏天的大杨树,尽情舒展着它的枝桠,努力生长着自己每一片叶子,竭尽全力的为过往的行人带去一片清凉。午睡起床拉开窗帘,有了大树的荫蔽,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照在脸上,留下一脸的斑驳。我很喜欢透过树叶看太阳,再刺眼的烈日也变得温柔了。树上的蝉鸣声,扰了人的清梦;男孩子们爬树捕蝉的举动,也打扰了蝉的生活。我讨厌男孩子们这些粗鲁的举动,蝉并没有招惹谁,干嘛非要去干涉它们的生活。世间万物共生共息,强者不应因有所依仗就对弱者任意欺凌。我拒绝下楼,我不要跟那帮小子在一起。现在想来,我当年的这份执着或许让我失去一个日后值得回味的童年趣事,但我并不后悔,奶奶随手拾起的一片杨树叶子,成就了只属于我自己的童年趣事。杨树叶梗韧劲十足,我弯一根,奶奶弯一根,两条树梗搭在一起相互扯,看谁先被扯断。“拉大锯,扯大锯”我奶声奶气地叫着,憋着劲儿地扯,奶奶笑吟吟地看着我,阳光洒在她的白发上泛着淡淡的黄,特别美。 秋风扫落叶,萧萧瑟瑟,杨树叶子落了一地,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我在树下细细找寻着尚未枯萎的落叶,把它们拾起,夹在书页里,压成标本。奶奶抚着说,真好看,来年上学了,要好好念书。 奶奶老了。 冬雪终于落了下来,北风呼啸,积雪覆盖在大杨树上,一层覆着一层,一层覆着一层的把它埋了起来。那一年,奶奶走了。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等我再想起来的时候,门前的大杨树,已经没有了。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的心情别样娇……”空荡荡的天地间,只剩下我徒劳的吟唱。(张梦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