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已经去世几十年,但是外公音容笑貌至今还是历历在目。外婆去世早,外公领着三个舅舅和我妈以及小姨艰难度日。为了生存,外公背着木匠工具只身到大丰、射阳一带做木工活,春天出去,到隆冬才回来。 外公出去赚钱,家里的农活都是大舅舅负责打发。大舅叫宋增玉,在解放前参加过游击队,解放后,由于把有关手续丢失了,大舅为人诚实,乐于奉献,认为有没有有关手续也无所谓,农村人以种田为主,只要有饭吃,何必去找组织干嘛?老一辈革命者都是这个想法,大舅说许多革命者为了后代能过上幸福生活,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活着的革命者还要什么奢求?他们的思想境界之高,是我们晚辈学习的榜样。 大舅由于过于劳累,腰椎有毛病,生产队里的干部就安排他做农场的场长。我说的农场就是生产队里的晒场,每年到收获季节,社员们就把麦把、稻把挑到场上去,解开腰子平铺在场上,然后用牛的人把牛牵到把场,给牛架起格头,牛就拉着碌碡在麦把或者稻把上来回碾压,直至把麦子和稻子压下来。牛拉着碌碡在平铺的麦子或者稻子上碾压几遍后,大舅就带着大伙翻场,翻场就是把底下的稻子或者麦子翻到上面来,把上的麦子或者稻子翻到下面去,翻好后,再让牛拉着碌碡在上面碾压,直到把麦子或者稻子都碾压下来为止。 麦子或者稻子被牛碾压好后就开始收场。收场就是用叉子把草叉起来抖动几下,把麦子或者稻子从草里抖落下来,然后把草堆成一个个小宝塔似的,有专人负责把小宝塔用叉子拖走。草拖走后就开始用推把把麦子或者稻子推堆在一起,接着就用竹扫帚扫干净,然后会扬场的男劳力或者女劳力就拿着木板掀排成队,按顺序扬场,撒落下来的麦子或者稻子就像河中的沙滩绿洲,小劳力见到堆子上有茅草就赶紧拿着叉子和扫把把堆子上的茅草清除掉。 扬场好了,劳力们就用木盖把麦子或者稻子拉开到四面去晾晒,部分劳力就把麦草或者稻草铺到荒地方去晒,麦草只要晒半天就干了,稻草比较难晒干,因为稻草秆子里含的水分比较多,好天也要得三四天才能晒得干。草晒干了,这时候大舅就请会计来算账分草,请个做事比较公正的劳力称秤。会计按照平时谁家的劳力多,工分多估计分草。 大舅说分草了,男女劳力就开始捆草,谁捆的草就堆积在一起,许多人为了就近捆草就先用叉子把草推堆成一条龙,别人就不好捆他们推堆的草。捆草也有窍门,力气大的不等于草就捆得紧,力气小的不一定捆的草就斤两少。草捆得紧堆起来才不会漏雨,捆得松堆放不起来,雨水灌进去容易把草烂掉。我们生产队里有个劳力,他个子不大,数他捆的草紧,个头大。他捆的一个草都在三十几斤一个。有的人别看他说嘴夸话,个子又不矮,他就是捆草捆不起来,只好等人家捆好了,他就发香烟打招呼,请人家帮忙捆草。 草称好后,人们就在堤岸上找个地方把草堆起来,封顶时一般用乱稻草盖好踩紧,这样雨水灌不进去。草晒干分掉了,麦子和稻子还没有晒干,所以,大舅就安排人晒场。场上有个木棚,像家里睡的床一样,有四根木柱子,绑上旧毛篙子,做横档,在横档上盖上草帘子,在草帘子的上面加上塑料薄膜,最后用草绳网起来,既遮阳光又挡雨水,晒场的人翻草,翻麦子或者稻子一遍后,就坐到木棚里歇凉,大舅就分香烟给抽烟的社员,有的人不抽香烟就到猪场里去用碗舀大麦乌儿茶喝,大麦乌儿茶既解渴,又能解暑,农村人在夏天喝大麦乌儿茶就像城里人在夏天吃的仁丹能防中暑。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就开始收场,把麦堆或者稻堆子用塑料薄膜盖好,然后再用捆好的草和木盖、翻把、木锨压在堆子上,防止夜里起风刮掉薄膜淋湿到手的粮食。晒场每天晚上都有人值班,值班的都是男劳力,很少有女劳力看场的。麦子和稻子晒干后就准备进仓。我们生产队的仓库在庄上,也就是我家住的房子不远的地方。把粮食运到庄上的仓库里必须要用船。大舅就安排大劳力挑,选个劳力执秤,生产队会计就负责记账,粮食上船后就用篙子撑到庄上,靠在码头上,搁上木跳板,劳力们就用竹箩筐扛粮食进仓库。扛粮食不是满满的一大箩,而是大半箩筐。粮食从船上运到仓库结束后,劳力门就用石灰盖盖石灰印儿,防止看仓库的保管员偷粮食,当然粮食保管员都是选的思想比较好的社员,盖石灰印儿,也是一个手续,让生产队里的每个社员放心。 有的生产队在运粮进仓库时,称秤的就故意少报斤两,这样运到仓库时就可以弄点粮食换猪头肉大家会餐,我大舅是个老实人,虽然听说过有的生产队是这样做的,但在他手上是不准这样做的,他认为用集体的粮食换猪头肉吃是损坏了集体的利益,再说,换了猪头肉会餐,不是生产队的里的所有劳力都能吃到,吃不到的人就会有意见,或者到大队公社举报,弄得很难听,宁可队里杀个猪子,男女老少一起会餐大家就没有意见了,在自己吃肉的时候要想到别人。 麦子稻子收好后,农场上主要晒棉花。秋季,大舅每天安排女劳力们拾棉花,一袋袋子棉花放到田边的大竹箩筐里,两个有力气的女劳力抬到场上晒到搁好的芦苇帘子上,年纪大一点的女劳力就负责分拣棉花,雪白的棉花放在一起,有点黄的棉花放在一起,没有绒头的僵瓣花放在一块儿,这样按品质分开,便于到溱潼轧花厂去卖。 拾棉花是按斤两计算工分,棉花开放盛期拾到三斤花才一分工,到了末期,棉花很少了,就一斤一分工,在场上分拣棉花按出勤记工分,反正要比拾棉花的少得多。 大舅做了好多年场长,从没有拿集体的一根草,一粒粮食回家过,他患病后,我陪他到南通去看病,他才把他在解放前参加游击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很敬佩大舅的无私奉献的精神。他教育我为人要诚实,不要有贪心,做事要踏实,不要有点本事,有点成绩就骄傲自满,瞧不起别人,一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能想到别人,不要围着自己转自私自利,要多做善事,为他人,为社会多做贡献,少索取。为人要厚道,要晓得感恩,滴水之恩,应以涌泉相报。大舅已经去世几十年了,他的教诲牢记我心中。是啊,大舅为了我们后代人的幸福,参加游击队跟着共产党闹革命,解放后又默默无闻的为集体做贡献,我与大舅相比,真是相差甚远,有时还斤斤计较得失,没有大舅那样的奉献精神和宽容大度的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