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出去散步,看到太阳很好,估计母亲正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晒各种衣被。 从我记事时起,母亲就喜欢在太阳天里晒一切可以搬出来晒的衣被,她喜欢衣被晒过后又干又暖的感觉,所以即便是那些早就不穿了的衣服也都被她晒了又晒。 我不记得是在哪一天看到一件黑色的长裙,丝绒底子上面有大朵暗花,厚重而柔软,裙摆被折起来挂在竹竿上,修长的一条在风中拂动。 记忆中没见过母亲穿裙子,这条裙子是什么时候穿的呢? 母亲平时总是很严肃,不苟言笑,这样的问题拿去问她是得不到答案的,“管好自已的事”是母亲的口头裥。 裙子不常晒,每年也就在出梅的时候拿出来,早上晒出去,晚上回来就不见了,要到第二年才能再看到。 平时裙子被母亲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教数学的母亲总是很严谨,如果要收起一件东西,我们是找不到的,除非她自已主动拿出来。 那条裙子很宽很大,如果把它裁剪开,应该能得到不少布料,以母亲的俭省,我觉得总有一天她会把它裁出来,做点什么。 一开始我想它可以给外婆做件棉衣罩衫,但是外婆九十岁以后基本上就不出门了。后来盘算着请裁缝把它做成一件旗袍,短短的裙摆,露出修长小腿,滚玫红的边,盘玫红的扣子。或者干脆把它做成百褶裙,上面穿白色的蝙蝠衫,红色的皮鞋,腰里系一条红色的宽宽的皮带,我穿着它出去参加聚会。 但是这些计划都没有实现,母亲那么珍重那条裙子,我估计我没机会下手,所以也就那么想想。 后来离开家乡了,看母亲晒梅的机会少了,那条裙子就从我眼前心里彻底消失。 有一年回家,我向父母提出来把他们的旧照片过一下塑,或翻拍一下,得到了父亲的响应。父亲在家里认真找了几天,然后把一堆发黄的照片交给我,多是黑白的,是他和母亲很早以前的照片。 把照片带回来以后,在一个有阳光的下午,我坐在院子里认真地翻看,不少都是父母读书时的照片,有单人照,有和同学的合影,一群年轻人在发黄的背景里看着镜头,明眸皓齿,青春洋溢。 在一张黄得发脆的照片上,我看到了母亲,她穿着长长的黑色的裙子,米白色针织毛衣,黑色系带布鞋,手里抱着一本书,大而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镜头,亭亭玉立。 原来母亲真的穿过那条裙子! 她的头发被风向后吹拂,露出光洁干净的额头,笑意在温暖的空气中流淌,黑色的裙裾在阳光下展开,熠熠发光。 我好像是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端母亲,她穿裙子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居然能把那么沉重的颜色穿得那么轻舞飞扬。 我的母亲,从我出生时起就已经苍老的白发母亲,她的青春就这样在阳光下徐徐展开,像一首动人的歌谣,在岁月来处浅吟低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