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于一九五二年农历正月十四,这一天对于我们全家来说就是一个节日。我很庆幸,因为母亲、父亲,还有我,农历生日都是这一天。 每年的元宵节前一天,我们全家十几口人都会围坐在父母身边,为他们庆生,顺便也为我。我之所以庆幸,是因为虽已近不惑,还能享受父母的这种荫护。如果可能,我真希望永远地享受下去! 可是,母亲老了,她的背一如当年她用于挑起千斤重任的扁担,弯曲了。而正是她的这种弯曲,却积蓄了无限的能量,她用一根看不见的母爱之弦,尽可能的把我们送到她能送到的高度。 母亲是个农民,她把自己的青春和汗水献给了土地,归根结底还是赐予了我们。母亲是一个勤劳的人,她几乎用一己之力挑起了我们四个子女的养育重任。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一直都在外地上班,与我们团聚的日子不多。于是,扁担这种本来属于男人的劳动工具压倒了母亲的肩膀上。七十年代的农村还很落后,所有的运输工具就是一根扁担。 谷子、小麦、油菜、黄豆,一茬茬的熟了,母亲不愿让父亲工作上分心,也不忍压弯我们稚嫩的脊梁,于是她拿起枪担,咬着牙一担一担的往禾场上挑。粮食收好了,扬净了,她又用扁担一担一担的往街镇上的粮管所挑,换回微薄的可以供我们姐弟四人上学和生活的钱!父亲的工资本来就很低,母亲一分也舍不得花,她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是家里最小的,当姐姐哥哥们都去上学去了的时候,母亲总是让我陪她到街镇上去卖粮食。有时候她会把粮食匀到一个箩筐里,让我坐在另一只箩筐里,这是我小时候做过的最高级的交通工具。往往母亲没走出多远我就在晃晃悠悠中睡着了。当家里需要钱的时候,她就会把两只箩筐都装得满满的,这个时候,我就只有跟着后面走的份了。这个时候,我才能体会到母亲的辛苦。抬起头,我会看见贴在她后背上的汗透了的衣服,闭上眼睛,我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低下头,我又看到她原本轻快地脚步越来越沉重! 这时候,我会说:“娘,挑不动了,你就歇歇吧!等我长大了,我帮你挑!” 这时母亲都会把扁担换到另一个肩上,腾出一只手,慈爱的摸摸我的头。可是她还是不愿休息,咬咬牙继续坚持着。她说越休息担子会越重,休息了一次就想休息第二次、第三次,到了街镇上,天都黑了! 在我十岁那年,父亲被调到离家很近的一个乡镇上班,于是他把母亲和我们都接到了镇上。一家团聚,母亲的肩上的担子总算是轻了一些,有了父亲的帮助,她再也不需要独自一个人没日没夜的土里刨食了。可是因为我们姐弟四人此时都上学了,家里的负担更重了。于是,在农闲的时候,母亲又拿起扁担,做起了挑货下乡的货郎。 针头线脑、油盐酱醋、腌菜辣萝卜,母亲早出晚归,一担担的挑出去,又一担担的挑回来。那时农村不叫买东西叫换,是没有现钱的,都是拿谷子小麦之类的农作物交换日用所需。 就算是母亲如此的劳累,我们一家人的生活还是捉襟见肘。每到要开学之前,母亲都会满脸愁云。姐姐是家里的老大,为了我们这三个弟弟能够继续读书,当时才上初一的姐姐强忍着泪水回到了家里。母亲不忍,她坚决要求姐姐回校上学,但姐姐执意要回家帮母亲分担。最后,母亲还是不甘心但又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有了姐姐的帮助,母亲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一直到现在,每每谈起这件事,母亲对姐姐还是充满了愧疚,她觉得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姐姐。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九九六年,两个哥哥都工作了,我也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这时候母亲终于可以放下肩上的扁担,歇口气了。那一年母亲虽然还只有四十四岁,但是长年累月的过度劳累,母亲已经未老先衰,尽显老态了。 但是我可怜的母亲,她还是不愿意放下肩上的扁担,勤劳已经成为了她一生的习惯。 她不听我们姐弟几个的极力劝阻,又执意找左邻右舍讨来了几块菜园,种起了菜。她一担担的浇水,一担担的施肥,一锄一锄的挖,一陇一陇的种,一棵一棵的收!除了供应我们之外,还一担担的挑到集市上卖,换回五块十块的零钱,给她的孙子孙女们换一支铅笔,半块橡皮! 每一次全家团聚时,我们都让她不要再劳累了,什么都不用做了,辛苦劳碌了一辈子,该歇歇,享享福了!她总是说:“你们压力也大,现在养一个孩子比我养你们姐弟四个都难,还要还房贷。我和你爸没能力,没给你们留下一砖一瓦,我们有愧啊!只要我们还能动,就不能给你们增加负担。” 我的娘啊,您是没有给我们留下一砖一瓦,可是您的恩情是我们一辈子也无法报答的!你用一根扁担,挑起了我们姐弟四人的一生,您留给我们的东西,是我们一辈子也享用不完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