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我考了个中专——福建林业学校。虽说,我小学时成绩不错,深得班主任宠爱,毕业时得了个无用的县什么队员称号,也参加了那时的小学考上杭一中读初中的考试且真的成功了。但不知为什么,文史地成绩优秀的我,却敌不过数理化的摧残,最终没有得到学校的“保送”待遇,后来努力地冲刺也不是很理想,索性不再选择任何一所学校就读高中,于是有了另一条路引我前行,前行…… 那是一九九六年秋天的九月,我收到了唯一的来自闽北南平的一份中专录取通知书,心情非常复杂,还很迷茫,就如这个季节,忧愁,沉静,适合躲在一个角落看花谢叶飞,思繁华梦想。父亲也很随和,没有责怪我,还嘱咐我要好好努力。 开学时,因我第一次出远门,父亲坚决要陪我一起去南平。我和父亲乘车抵达龙岩,在龙岩火车站看到人头攒动,都是送子女求学的父母,看他们亦喜亦不舍的样子,我的心也不禁感慨:“真的要出远门了,半年才能回家见父母一面啊!”看着父亲为我奔波买票,看着父亲为我忙前碌后,我赶紧跑了过去,“老爸,我来吧!”父亲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把钱递给了我,便站在旁边看我挤着进去买票。等我挤着出来,父亲正微笑着递过来一瓶“奥必佳”,我也冲他笑了,便和父亲走向检票点,踏上第一次乘坐的火车向南平进发,向心中不知的梦想进发。在火车上,我望着窗外的风景,思潮起伏,想今后的路怎样,想未来的生活如何,想四年毕业后融入社会会是一个怎样的人生,而望着父亲额角渐多的皱纹,看他鬓角依稀的白发,再看他因劳作而略带弯曲且粗糙茧厚的手指,我不禁想起曾写过的一首关于劳动的诗: 告别三月 我站在四月的水田中央 手抓生命的稻禾 种下行行生活的希望 山绿了,天宇开始转蓝 燕子筑好巢正呢喃谈情 很多花争先恐后竞姣妍 我的桂花啊八月才芳菲 甲虫张开小翅尝试飞翔 一遍一遍冲向梦想的天堂 我正想描下它的英姿 谁想它不再留恋故土展翅远去 风有点暖意只微微地吹 我念起你及你春天般的脸 提笔落笔我的情思像新芽 在我的自留地里任意生长 站在水田中央 我看到四月里的你 手抓生命的稻禾 种下一生的期望 是的,“我看到四月里的你/手抓生命的稻禾/种下一生的期望”,父亲,一生都在为我和大哥、二哥不辞辛劳。春天,开耕的时候到了,便吆喝着牛儿挥鞭打响一年的开端,翻犁着熟悉的土地,父亲精神十足,喝声传遍田野间;夏天,以田园为家,常常为引水至田间而半夜回家,常常顶着酷热喷洒杀虫剂,他看着稻禾健康长着,心中一定舒畅至极;秋天,父亲更是忙碌,割稻、挑担、晒谷、入仓,样样都来,母亲总是很宽慰,而我和大哥、二哥也不示弱,也争着干活;冬天,是一年最闲的时节,但父亲不会闲下来,他为过年忙碌着,张罗着春节的货物,打算着一家人的新衣,打算着来年的生活……想着,想着,我便暗下决心:为了父亲,为了今后的生活,我不能荒废四年光阴。此时,父亲对我说:“睡吧,还有四五个钟头才能到南平呢。”“老爸,你先睡吧。”他见我不累的样子,便自个儿趴在座位边的桌子上睡去,我看着父亲,又一次陷入遥远的遐想中…… 当火车鸣笛长响,“咔嚓咔嚓,哐当哐当”的声音慢慢静下来,一声长长的“哧”刹车,我从睡梦中醒过来,揉揉双眼,看到父亲正往窗外张望,我也急忙往外瞧,呵,“南平站”到啦!“老爸,到了到了,我们下车吧!”父亲舒了一口气,抓起行李,往车门方向挤过去,“跟上,小心啊!”“知道啦。”我背上包,手提两个小包,兴奋地向着车门挤,真想快点融入这个新城市啊。南平,真是一个依山傍水而建的城市啊,其是山城,也是水乡,其山姿水态,既有虎踞龙蟠之姿,又有清明俏丽之态,真所谓“不出城郭而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有林泉之致”。我和父亲乘车绕着山势一路向着高处走,高楼大厦从最初的仰望到渐渐的往下降,它们的顶层最终成了眼中的地平线,而我就读的学校却在这个城市的极高处,就在因赫赫有名的罗天麟而得名的“天麟山”脚下,父亲也很惊叹地问的士师傅:“这里的路坡度很陡,怎么没有整平而建啊?”“这是我们的特色,我们是山城,顺着山势建房修路,最好不过啦。”的士师傅回答说。父亲还想问什么,只听的士师傅热心地说:“学校到了,你们可先到学校招待所住下,明天再办理报名手续啊。”我和父亲连说谢谢,便向校门卫询问并出示录取通知书,因已近黄昏便在校招待所办理住宿手续,等待第二天进行入学手续。翌日,父亲早早地起了床,到招待所的食堂为我买了馒头、豆浆,我洗刷完便狼吞虎咽起来,而父亲则在准备今天入学手续要用到的东西。沿着一层一层的石阶,看着绿荫重重,我在父亲的陪同下办好了入学手续,便来到住宿地点——圆柱楼,名副其实,楼的主要支撑柱子都是圆形且半凸出墙体的,而楼道及宿舍楼板都是木质的,很有古朴的意味,让人喜爱。父亲为我整好了床铺,拿出我的生活费,只说了一句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下午就回去啦。”我点了点头,便送他出了校门,为他招了一辆的士,他从车窗伸出头冲我笑了笑,车启动时向我挥了挥手,我也挥了挥手,“老爸,再见,回到家打电话给我啊。我也会经常打电话回家的。”渐远了,只剩一个我在闽北,或许迷茫,或许振奋,但一个梦始终在心间:不能荒废四年的光阴,不能让自己沉溺四年。感谢父亲,送我来远方;感谢父亲,给我一份微微的力量;感谢父亲,为我的人生点燃温暖。 是的,命运不能自己掌握,生活的方向却可以自己掌控。就如一首写给父亲六十岁时的诗中所言:“未见你转身后的黯然伤神/男人的血性方刚支撑着你无奈的跛脚/岁月的刀无情地刻划你沧桑的样子/沉默是你六十岁后一贯的生活方式”。即使沉默,也要坚强;即使苍老,也要时不时仰望星空;即使伤悲,也要直面多舛的人生。 ——逍遥卧龙,于默斋,汀江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