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值人生盛年,事业如日中天,却被病魔逼近绝境。深知生命来日不多,却精神不垮,不但不悲观绝望,反而斗志昂扬;面对死神,没有畏惧和惊慌,而是坦然淡定,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也不肯虚度光阴,依然坚强乐观充实地度过每一天;关心他人,助人为乐,总想给这个世界留点什么。这种积极乐观的心态和昂扬向上的精神,令人称道,让人肃然起敬! 他,就是罗田凤山镇栗子坳村二组的胡国从。
胡国从虽离开我们近二十年,但他却仍然活在亲人、同事、朋友和乡亲们的心中。他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也常在我脑海中浮现。思绪回溯到20年前,当年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那是1991年春天,我在凤山镇畜牧站工作。一日,我和站长周续冬一道,对辖区栗子坳村二组牲畜进行春防疫苗注射。周站长的好友胡国从的家就在二组,听说他不幸身患绝症,我们决定就便前去看望。
经罗浠公路,穿过三面环山风光旖旎的罗田师范(即今日的罗田理工中专),越过葱郁的茂林修竹,来到掩映在青山丛林中的一户普通土木结构的农家小院,这就是胡国丛的家。进屋后,他爱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屁股还未坐热,就听到门外有人哼着一曲高昂豪迈的京腔朝屋里走来。他爱人朝门外一指:“这不,他回来了!”我和周师傅出门来到院门前,一位身材魁梧、气质儒雅、50上下的壮汉,头戴草帽,肩搭毛巾、手握一把菜锄从屋旁的菜园里蹦了出来,笑嘻嘻地说:“哟!周师傅、小晏,你们来了!”“呃,胡叔,你好!我们来看你咧!”
我忙上前和他握手。看到眼前的胡叔,我不禁愕然。瞧他那一脸神采飞扬、精神矍铄的乐天劲,我怎么也不敢与“病入膏肓,不可救药”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
胡叔和周师傅是挚友,我们的到来,他欣喜万分,边忙吩咐老伴:“快把好酒菜拿出来,中午我要和客人喝一杯!”一边捋起衣袖在灶台边给老伴打下手。我深深被他那种和健康人一样的好客热情所感染。
一会儿,酒菜上来了。他的病不能多喝酒,我们只让他礼节性地表示下。他很健谈,饱读诗书,口若悬河,妙语连珠,语出惊人。他从子女就业谈到社会制度和国家政策,从病情谈到身体的保养和锻炼,从人生命运谈到生命意义和对待死亡的态度。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侃侃而谈;古今中外的名人轶事,了然如胸。从他儒雅的谈吐中,我知道是一个博学多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绝非没有内涵的凡夫俗子所比。
胡叔原是罗田档案馆的的工作人员。他勤奋好学、工作兢兢业业,业务出类拔萃,成绩斐然。天资聪慧,兴趣广泛,琴棋书画多有涉猎。为人正派,关心他人,谦逊随和,讲究修养,深得领导器重和同事与乡亲们的敬重。然而,这样一位好人,命运却跟他过不去。40多岁患上肝炎,住进了医院。他怕影响工作,病情稍一好转,就闹着要出院。医生拗不过他,只好让他边上班边接受治疗。单位关心他,49岁就让他病退在家养病。后来病情恶化,确诊为晚期肝硬化,癌细胞扩散。怀着一线希望,单位和家人让他住院治疗,开始向他隐瞒病情,但他从家人的脸上读懂了病情,对单位负责人和家人说:“大家想救我的命我理解,但结局不以意志为转移啊!要走的人,别死马当活马医。给大家增加无益的负担,花冤枉钱不值,我心里不好受。还是让我回家慢慢调养吧。”他哀求出院,他要用顽强的意志和惊人的毅力同病魔作殊死搏斗,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要活出人生的意义来。
面对一天天临近的死神,他心里坦然淡定,没有畏惧惊慌。他说:“人生百年,难逃一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临死的人不能正视严酷的现实。”对死,他轻描淡写地说,要“视死如归家”——对待死亡的心态,就象天黑回家一样平淡从容自然;“寿终如正寝”——病情到了要终结生命的那一刻,就象瞌睡来了要睡觉一样,瓜熟蒂落一切顺其自然!
这哪是常人的心态?分明是一位哲人和禅师的觉悟!没有当临绝顶、看破红尘的气度;没有宽广的心胸和高深修养,是绝不可能达到这种崇高境界的!
他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这些天病痛不时阵阵袭来,夜晚,我看他痛得厉害时,咬着牙不出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来,我就给他服上几片止痛药,说,老伴啊,实在忍耐不住就哼一声也好受些,他偏不,他怕影响我的心情,硬是强忍着……有时,我明知道他心里难过,为了不让我难过,他强装笑脸反过来安慰我。”他老伴擦着泪哽咽着说:“阵痛过后,又和健康人一样,依然性格开朗有说有笑,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病人。别人的事他热心忙活:为村民写对联、帮罗田师范学生找资料、为学校作报告、师范前面的路垮了,他组织人去修复、乡亲们在我家附近干农活,他烧来热气腾腾的茶水送到田边地角……他就是这样一个心里时刻装着别人唯独没有他自己的人。”他老伴说到这儿泪水溢出了眼眶。
是啊,他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和那些精神垮了,啥也不干,一味消极等死,只想吃好喝好玩好乐好,上岸前先看够水中的风景的绝症病人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他老伴是一位普通农妇,对他的病百般调理,只要他想吃的就想方设法去弄。老伴说:“每次有好吃的,他都不忍心一人独吞,他说我身体也不好也要补一补,好东西要我陪他尝一口他才咽得下。他的话热人心。”
胡叔有两个儿子,均成家立户,他和老伴单独过。为减轻老伴的劳动强度,他抢着干洗衣、做饭、喂猪、扫地、种菜这些力所能及的轻活,让老伴腾出时间去干外面的重农活。
饭后,胡叔饶有兴趣地引我们参观了他的菜园。他爱种菜,一个300平米的菜园,他精心摆布成一美丽的花果园,载种了板栗、甜柿、桃树、石榴、柑橘、山楂、葡萄、樱桃、李子、梅子等11种果树,园子四周,栽种了仙人掌、芍药、菊花、兰花、牡丹、月季、桂花、美人佼和枝子等8种花木。他无比自豪地向我们讲述回家养病期间,精心摆弄花草果木的经过,指着那一厢银杏苗说:“那是专门为乡亲们培育的,等苗长大了,如果我走了,就让儿子为我发给乡亲们栽种,作个纪念。”
听他轻描淡写地嘱托,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他惊人的杰作令我惊讶和陶醉,高尚的举动,令我敬佩。点点滴滴,无不显示着他对乡亲们的关心、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生命的眷恋。
最后,我又回到他书房兼卧室,这间12平米的小屋,没有华丽装饰的摆设,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书香气息,令人仰慕。胡叔生活简朴,衣着整洁,不讲奢华,床上被衾陈旧,但叠得象军人被告子似的有梭有角。床头靠墙的一边,象毛泽东的卧室一样摆满了哲学和文史体育之类的书。一个带写字台的老式书架上,摆放着一叠古体线装书和档案管理方面的书籍。写字台上放着一盏简易的台灯、停电用的应急灯和火柴腊烛。一叠厚厚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读书的心得体会,桌上有文房四宝,墙上有他笔走龙蛇的飘逸书法墨迹。写字台前,一张老式刷漆木桌椅,因主人天长日久孜孜不倦地学习,坐板上已磨光了油漆。
他为了使自己生活得乐观充实,不让病魔和死亡的威胁在精神上压垮他,就用学习来驱赶心灵的空虚和无聊,用锻炼身体来分散和减轻病痛的折磨。他说:“早晨,我坚持跑步,雨天在室内练香功、打泰拳,上午和下午各安排一个小时的看书学习和写作,完成档案管理方面的着述,遇有棋友就将两盘,碰到知音就侃一阵。如果病痛袭来时,这些安排就要被打乱。”
看到眼前的情景,一个将要见上帝的人,还那样认真坚持学习,生命不息学习不止,而且专心致致,一丝不苟,顽强执着,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精神深深地感动着我,强烈地震撼人心,他的光辉形象顿时在我心中愈来愈高大。真是平凡孕育着伟大,伟大出自平凡!
怀着万分崇敬和无限惋惜的心情,我和周师傅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胡家。临别时,我激动地握住胡叔手说:“再见,胡叔!有你这样的精神和心态,一定会战胜疾病的!我相信奇迹会出现!”一路上,我默默祈祷:老天啊,你开开眼吧,保佑胡叔这样的好人健康长寿!
苍天无眼,不久,传来了噩耗,胡叔走了。他象一棵伟岸的大树,倒塌了,只留下52道年轮。令人扼腕长叹!
胡叔走了,20多年来,他却一直活在我心中。从他身上,我看到他人性的光辉。他是一个深刻影响我人生理念的人,他的精神一直鼓舞着我。20多年来,我一直以他为榜样,给我奋进的人生以强大的动力。他是一面光辉灿烂的旗帜,教育和昭示着后人该怎样为人处世、怎样热爱生活、珍惜生命,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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