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里,我们更多的只是在自欺欺人地宽慰自己。 父亲嗜赌好玩,每月两千多元的退休金,基本上就被他花败光了。而前年,好不容易帐面上有点余钱,却在年关几天,和村里一帮比他小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聚赌,一下子输个精光。这还是后来从村人口中得悉的。
我心里有不满,生气,抑或愤怒,可他是我的父亲,我如何能加以管教?况且母亲管了一辈子也没有成效,还不是把自己气得一病不起。我更不可能大骂他,抑或以不养老相威胁,这是不孝,我如何做得出。
打电话给哥,建议要不把父亲的退休金拿出来一部分我们帮他存着,要是将来有个大病小灾的,以备不时之需。为了让哥认同我的想法,我还强调一句,到时候看病,我可没钱,你虽有钱,让你一个人出可能嫂子也不答应。哥听了,心里想必也有几分认同。可父亲不同意。父亲说得好,他可以不让我们管,要是得上看不好的病他就喝农药,死了他也不知道了,无论我们怎么处置都行。
哥反过来劝我,只要老人身体健康,就是我们的福气,他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能玩几天?况且他花的是他自己的钱,我们像是也无权干涉,最后再质问我一句,你是不是老惦记咱爸的钱?
我还能说什么?心里便是有再多委曲与不满也只得忍着。一个是父亲,一个是长兄。然后我试着以哥的方式来思考,假如父亲没有退休金?再假如他不幸身患重疾?这样的现实岂不更糟糕。这样一想,心里似乎也释然宽慰了几分。也由不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把钱看得太重,对生活奢望太多?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还是知足常乐吧。
只是我同样不得不说,妻为了多赚些钱,离开我和孩子,跑几千里地去异乡打工。这还不算什么,她做的纺织行业,那份辛苦可能只有经历过的人体味最深,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量让她累得腰酸背疼。妻去外地,我们当然都不支持,我不希望她那么辛苦,况且家里的条件又不是很差,为什么放着轻福不享要出去遭这份罪受?父亲也会在我面前念叨,叫她回来吧,那么辛苦为啥。我不言语。我不想和他多讲。我心里嘀咕,如果我有个知道过日子节俭点的父亲,妻何至于去受这份煎熬?我知道这话说出来无益,只会让他误以为对他的工资有觊觎,我还是自重些好。我们自己辛苦些,似乎还能多一点活着的尊严。
昨天公司两位领导闲聊,感叹赚钱多少无所谓,只要一家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那就是福气,比什么都强。我听得出这不是作秀,是内心真实的感悟,尤其是李总。我没有插言。我知道他的老丈人近时身体有疾,脑血栓后遗症,把家里搞得几乎不得安宁,老伴在家照顾着,可谓身心俱疲。
这样的情景我想像得到,又何尝没有亲历过。母亲那时候病了好多年,虽不能视为累赘,可给现实与生活带来很多影响与麻烦。我只能为母亲的不幸感叹,她太没福气,日子好不容易好起来,可她却一病不起,人虽要强,可终是没有敌过命运,生命遭了太多的罪。
村里人感叹,父亲真是福气,玩了一辈子,到头来两个儿子争气,日子都过得不错,他可以尽享晚年。然而母亲呢?六十年代初的高中毕业生,教过书,因为要照顾儿子放弃了工作,生活的操劳与辛苦让她先后两次病倒,后一次甚至一病就是十个春秋,再没有能够健康自由地生活过,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希望与努力。
有时我在想,如果换过来,当年病的是父亲,现时健在的是母亲,哪怕她没有退休金,我也乐意,如果可以选。这样说似乎不孝,有点大逆不道,我只是以为,母亲才更有权力与资格享有今天的幸福。
可现实却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实从来不会是我们想像与期望的样子。命运有它自己的一套选择标准与安排,我们无力干涉。我们只能接受,带点自欺欺人的欣然自慰地接纳。也许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样子了。
而父亲,也许真如母亲所言,这辈子是来还债的。还前世的债。给众人。他上辈子欠别人的,所以他赚的钱我们做儿女的无福享用。也不该有啃老的念头,要不然我们得不到生命最宝贵的自立与尊重。
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亏欠了母亲一生的幸福,又如何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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