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一次因同一条腿的不同位置骨折,住进了医院。我到现在还能记得父亲十多年前被石膏裹得严实的腿,那一次父亲流泪了,我也流泪了。这次父亲没有流泪,我却流泪了。父亲一生的辛酸都体现在这条骨折过两次的腿上。那一次我能明显得听到父亲的呻吟声,清楚得看到他因为一种睡姿,导致后脑勺大量脱发和背部的糜烂。那时,我们都还是孩子,尽管父亲病倒了,但钱还是出自于他之手。
现在我们各自成家了,或许他可以放心我们处理医院各处事务的能力。钱,自然也成了我们慷慨解囊的事了。父亲上次是小腿部粉碎性骨折,这次却是大腿部斜插骨折,我知道这次的疼痛不亚于上次。况且他的那条整个腿打上石膏,又被钢板固定着。我知道这样的不自由是很难受的,况且手术还没有确定下来,等待他的是漫长消炎中的折磨。
这次被卷进来的还有,母亲和小姨。母亲因脾肿大而导致软组织损伤,小姨则是锁骨骨折。他们三人三个病房,给我们本身不多的家属护理,带来更大的难度。小姨上午做了手术,下午开始疼痛。做为晚辈的我们竟无法安抚她难以抵制的疼痛,因为小姨前不久刚从另一家医院做完手术,大概从她内心深处燃起了一股熄不灭的恐惧之情。
母亲在另一个病房,插着氧气管和输尿管,点滴如同墙上的钟摆在规律地运行着。她很安静,只是用微弱的声音念叨着父亲和小姨。同时,还追问着花了多少钱,我能做得就是宽慰着她的心。
父亲的床位靠着窗台,白天的余热在这里还没有被驱散。父亲躺在床上,依旧是十多年前的睡姿,头跟前放着两盒止疼的药。满员的三张病床上,躺着不同部位、不同程度的骨科病人,今夜我只能坐在父亲床前的椅子上陪护了。在这里你可以理解什么是度日如年,无论是病人还是陪护。父亲痛着,但是他忍着,没有呻吟声,他只是过上个把小时,吃一次止疼药。我想让他如同当年那样大声呻吟,可是没开口。吃药时间短了,实在不忍心看他那种骨子里的痛,我没吭声给父亲点上了一根本烟,希望他抽两口好受点。父亲默契地接了烟,抽了两口。时间还在夜里慢慢滑过,没有声息。
窗外的黑夜还很漫长,就如同我心间的痛那样。白色的灯光下,一副憔悴的脸庞,在地上有了倒影。不知,数十里的妻子和刚过两月的儿子怎么样了,她们吃饭了没,孩子乖不,空荡荡的窑洞里就剩她们娘俩,但愿她们已经入眠。病房外的走廊里,闪烁着我一根撩起心事的烟头。此时已过午夜时分,我知道自己刚才替父亲点燃的不止是一根烟,还有一份男人的情怀在里面。我哭了,泪掉在夜里,明天我还得面对,因为那才是我的开始。既然有些东西无法去替代它,但是我可以去接替它。这一点是我从小说《平凡的世界》中找到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