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快到了,脑海里经常浮现去世三十多年的父亲,一种哀思在心头涌动,每当我看到那支和父亲的遗像挂在一起的洋号(严格的说是一支军号,但我父亲和乡亲们都叫它洋号,我就会想起那英气勃勃的父亲。从五十年代未到七十年代初,父亲当了十多年生产队长,他以自已的正直、宽厚、仗义赢得了乡亲们的信任,成了大家的主心骨。在我那十来岁少年的眼里,他就是村口那棵能让我们遮风挡雨的老槐树。
我们生产队居住分散,呈长形分布,南北相距一公里左右。大跃进年代,田间劳作都是以队为单位集中在一起搞大生产。 为了统一劳动时间,也为了全队开会、派工什么的,不知父托人从那里弄回了一支军号,在家苦练了几天后,他第一次在老槐树下吹响了它,连吹号带吆喝,不到一刻钟就把乡亲们招来了。大家既新奇这洋号,更佩服父亲会吹。几天之后父亲不仅能轻松的吹响,还吹出了了几种变换的调调。“以后大伙就听我的号令行事”:听着‘嘟嘟哒哒嘟…是上工号,嘟哒嘟…是休息号,嘟嘟嘟哒的哒…是收工号等等,父亲边演吹边讲解,说到收工号,武哥依着号音唱了一句“回去哄娃娃,洋号成了父亲指挥生产的重要工具,至今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还记得他们当年送给父亲的一句歇后语“叶某吹洋号---都来。”
一天收工后,生产队遵照上级指示在由头开了个“战地会”,因为天比较黑,又急着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又赶到公社开会,下午回来要开社员大会,去老地方取洋号才发现洋号不在,“咦,我的号呢?我的号呢?”他连忙问母亲,母亲也忙着屋内屋外的找,就是找不着。他急得冲母亲发脾气“你个蠢娘们”自家的东西都收捡不好!”母亲不理他,只是埋头找。他忽然想起昨天开田头会都用过,拿脚就往田头跑,那还有踪影?他在荒草丛中扒来扒去的找,细密的汗珠布满了他黑红的脸,阳光正从天空中洒落下来,像流沙一样漏到他的脊背上。这镜头就从此定格在我的怀想的心灵里。
没办法,以后的日子里就改用哨子吹,这于他就像是猎手的钢枪换成了打狗棍,他实在觉得憋屈,再也不去老槐树下吹,而是跑南跑北的吹。
大约一个星期后,母亲去供销社买布,准备给我做一套学生装,无意中在收购门市部的破铜烂铁堆上看到了那支洋号,如获至宝布也不买了,立马找供销社的干部磨了半天,用五元钱买回了那支洋号,父亲见了这失而复得的洋号,高兴得像个孩子“哎呀,我的乖,你把它找回来哒!”母亲只是红着脸笑了笑。 从此,他叫母亲在洋号上拴事一根一尺来长,二寸宽红洋布条,出门随身携带,生怕它又飞了。后来,这支洋号随着他参加修漳河水库、三干渠,他的洋号不单是在本大队响起,而且也在建设工地上、团部的喇叭里一次次嘹亮的响起来。晚年有时吹吹号,成了他愉悦身心的一大爱好。弥留之际,他眼往墙上寻找,母亲连忙递给他洋号,他摸了摸,又瞧着我们一群儿孙,我明白他的意思,含泪说“爸,我们会把这号视为咱家的宝的,绝不卖掉”这这是父亲一生唯一的酷爱,我把它和父亲的遗像挂在一起,一挂竟然三十多年了。
这么多年来,每年清明节扫墓,我携妻、儿女、孙子回去,在父亲的坟头烧一把纸钱,焚一柱香,念着父亲,想着他一生的点点滴滴。父亲似乎远去了,又似乎就在眼前,因为,我正望着父亲和他的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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