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爱看有关父爱的文章,从那文字中去感受别人的父爱。然对于我的穿着土布制服抱着泥块安眠的农民的父亲,我又该为你写点什么呢?我仔细地搜索童年的记忆,却找不到一点点感人的信息,所发觉的,惟有你那粗暴的脾气和烟圈下的面容。
砍柴
小学三年级,我所在学校伙房的柴禾都是靠向学生收取的。一日中午,放学回家。我走向正蹲在天井边抽水烟的父亲,“爸!我们学校要交柴禾,大部分同学都交了。”父亲侧过头来,皱起眉头,“那你还站这干嘛?拿咋家柴刀上山去砍啊!不砍拿什么去交?”
泪水在我眼眶打转,我望着家门口那高高的柴垛说:“我同学都是拿家里爸爸砍的柴禾去交的。”
父亲瞪了我一眼,“人家是人家!跟着老子就别学人家!你小子从小不动手,以后大了背不能挑肩不能扛,等老子老了,谁养你啊!”
我拿着柴刀独自往山林走去。
父亲继续蹲在天井边,抽着他的水烟。
抬担
家里打了十多担稻谷。在打谷场上晒了一上午后,父亲一担担挑回家。
最后剩一箩筐稻子,没法挑,父亲便叫上我去帮他抬。父亲把扁担穿过箩筐绳,然后把绳圈一个劲地往自己那边拉(根据杠杆原理这样显然可以减轻我这边分担的重量)。眼看整个箩筐都快贴上父亲了,我便把绳子又拉了过来。
父亲脸一黑,“你他娘的才十几岁的东西跟老子较什么劲啊较?”说完又把绳圈拉了过去。
要上肩了,父亲让我先上。我说:“爸!我个子比你高,我先上话你就不方便上肩了!”
父亲眉毛一扬,一丝笑容挤上嘴角,“没事!你老头这点重量还应付的来!要我先上,你小子弄不好就会折了腰。”
一前一后,一个小子一个老子,抬着一担稻子走在路上,他们的身影拉了老长老长。
上学
那年我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全家喜气洋洋。
然,到了开学前一天晚上,却出现了一个难题。我家离县城十八里山路,当时我们那还没去县城的交通工具,乡亲们有啥事,都是靠自己的“十一路车”——步行二个多小时。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母亲对隐在油灯下抽水烟的父亲说:“明天你耽搁一天工送娃去吧!这么远的路,让他一个人走,我是不放心!”
“送个屁!”父亲猛地向地上吐了一口痰,右手插着腰,“这么大个人了!还是小孩啊!你还真想供养他一辈子啊?老子十岁时候还自个出远门!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骄了!”
接着便是母亲和父亲的争吵。我躺在床上,躲在被窝里淌着泪。
第二天,父亲还是没去。当我从母亲手里接过行李时,我一遍遍向里屋望,却一直没发现父亲出来。我问母亲,“妈!我爸呢?”
“他在蒙着头睡觉呢!老烟鬼昨晚抽烟抽到半夜,临晨才睡着。”
“哦!”我接过包袱,隐入晨雾之中,心里空荡荡的。
经过三小时的长途跋涉,我终于找到了我的校门。然在我步入校门的一刻,却发现了后面那蹒跚的身影。我兴奋地跑向父亲,“爸!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送我吗?”
父亲满面涨的通红,“我——我哪是送你!你出门后我才想起,今天要来城里买谷种,结果赶来追你时,你已经走好远了,所以现在才追到!”
父亲说完,扭转头走了。边走边转过身来向我挥手,“进去吧!记得好好读!别浪费老子的钱!”
那皱纹横生的面容上,拉出了几条笑容,好美!
打工
大二暑假,父亲让母亲从电话里捎来口信,让我这个暑假不要回家了,到城里找点事情做。我让母亲把电话交给父亲。
我告诉父亲,我们学校所在的城市不好找事情,并且还有好多骗子。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的大嗓门,“不好找也得找!你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想回来吃一个暑假的闲饭啊!”听到电话里父亲的言语,我开始抽泣。
听到我的哭声,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一声叹息声后,父亲又发话了,“这么大一个人还哭啊!就这么说了!别想我们寄钱来!自己想办法过这个暑假。”“嘣!”电话断在了那头。
那个暑假,我终究没有“饿死”。
暑假临近结束,我拖着一身疲倦回到家,向父亲递过我赚的三百元钱。父亲笑着捋了捋胡子,将钱递给母亲,“他娘!什么时候上城给娃买几身好衣服,如果这钱不够我还有。孩子大了,不穿好点不行!怎么找媳妇!”
“瞧你个见钱眼开的死人!”母亲满面泪,抽泣个不停。
“哈哈!”父亲边笑边点着手里的带滤嘴香烟。
而今求学在外,离家越来越远。然总会不时想起父亲,想念那平淡的父爱。它总是满了又满,然后,溢在我生活的每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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