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他就辍学了,在邻村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当泥瓦匠,穿着迷彩服,挺直腰板矗立在午后的阳光中。这丝缕的光线特别宠爱他,使他看起来像是披上了一件熠熠闪烁的霞衣。 我提着母亲做好的梅菜扣肉递给他说,“哥,歇会儿吧!”
他的确是累坏了,不停的喘着粗气,额头细密的汗珠像是织就的锦缎铺盖了一层,用手巾擦拭掉,脸立刻就变成了猩红色。他的睫毛看起来亮晶晶,上面挂着玲珑剔透的小水珠,嘴角溢出一抹微笑,看着我乐呵呵的傻笑。他顺手拎起一杯栀子泡就的茶水咕咚咚的喝下去,只见他的喉结不停的滚动,像是儿时的池塘小鱼咕咕的吐着的水泡泡。
他用沾满白石灰的手掌捏着我的鼻子说,“告诉我,学校有人欺负你没有,我去修理他,把他揍成柿饼。”我摇摇头,推搡着让他快点吃饭,否则就凉了变得有些腻,不好吃跑味道了。
他深情的凝望着我,然后开始扒饭,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的心里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等他吃完了,我就赶紧收拾夺步离开,我怕他看到他的隐忍的表情,像是一层水气将我团团的笼罩,抽不开身。
他骑着一辆脚踏车一副桀骜不逊的样子,眉宇间是令人胆怯的戾气,其实他的内心很孤单,很脆弱,他这样做完全是摆给我看的,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他很坚强,能照顾我而已,不要让我为他的身体状况而担心,可是羸弱的他我怎能视而不见呢?每次去他都给我显露自己的胸肌,好像自己多么的强状。
周末,是他休工的时候,我去看他,递给他一支帝豪烟说,“今天破例,我奖励给你的。”
他睨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像是青葱的茅草找不到头绪,“你哪里弄得钱?”
我背过身去,不想让他和我的目光对视,他的眼睛藏着一把刀,容不得我撒谎。我是不忍心看着他和成年人一样吃着毫无营养而言的洋葱土豆菜,喝着没有米粒清汤开水,照这样折腾下去他会垮下去的,身体吃不消不说,万一落下什么病根,那可是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我把母亲给我买练习本的五块钱跑到校外的超市买了一盒烟,希望他能解解闷。
满脸的胡子拉碴使他有些许苍老,看上去也更加成熟像个男人了,他的掬着我的脸说,“弟弟,你还小,你应该知道上学是你唯一走出这个贫困家庭的出路,你可不要被一些陋习给玷污了。”
我委屈的想哭,你才多大啊!比我多出生几分钟而已,却让你担任起这个家庭的重担。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我不是没有上学的那个命吗?我的材料没你的好,你给我争气,知道吗?我常在工友们面前表扬你呢?你要是心疼哥哥,把这烟给退了,那钱对你很重要啊!”他的口气是期待是信任是毋庸置疑的决绝。
我木然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那一刻我真想大哭一场,为什么允许他疼爱我保护我,而我却只能享受攫取,不能付出点。
我站起身,淡淡地说,“哥,你保重吧!这烟本来就不是给你的,是我自己吸的。”
他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嘴巴也是呈半开的状态,他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弟弟竟然学会了吸烟,马上他的眼神有一丝光亮好像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怔了一会儿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你站住,这是我这个星期的工钱,给你买了几双袜子,你们上体育课比较费就凑合着穿吧!”
我没有去接,这个季节的风很凉,凉的吹开了我的眼睛,吹落了我的泪水,无声的一滴滴的砸到地面上,那样的无力,那样的苍白。
我用小的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嗓音说,“谢谢!”就掉头就跑。我要跑到一个被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好好的发泄一场。
我刚要挪动步子,被他一把拉住说,“你不是一直喜欢郑智化的《水手》吗?我给你把磁带买来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听听,有利于减压。”
我机械的接过来,空洞的眼神里面挣扎着喷薄欲出的泪水,我再也忍受不了他对我的好,吼着说,“你别对我那么好,行吗?”
他笑着说,“谁叫我是哥哥呢?”
我无语,就因为他是哥哥,所以就注定了这一辈子我们血浓于水的亲情割舍不断,也就心照不宣的充当起了照顾我这个弟弟的角色。我走了好远,回过头去,他已经在工棚里吃着白花花的面条,津津有味的样子让我好气又好笑,笑得时候一行清如止水的泪滑过脸颊,缠绵蔓延到嘴角,我吮吸一下,发现是甜蜜的滋味。
如今,我正在读大一,那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你哥哥承包了一个食堂,非要说暑假让你去帮工。”
我笑着说,“我那是去帮工,是去养膘!”
母亲说,“你哥哥说一连还几个晚上梦到了你,想你想得不得了。”
我嘻嘻,心里美滋滋,十年前的一幕就赫然出现在眼前,是那样的清晰晃着往事的光斑映照着我的胸膛和脸颊。昔年流水,水带走了是我们儿时记忆,带走的是哥哥汗水浸泡过的岁月,却带不走我对哥哥的思念之情,在思念的空气里绽放出大朵朵爱的花儿,这是一片爱的花海,直接载着我幸福的开往明天的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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