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转瞬已过了大半,舅舅离开我们也有三个多月了。我却从不敢真的相信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只有对着他微微笑着的遗照,对着他嵌在黑框里的遗照,才肯确定这个事实。一个生命怎会消逝得这样疾速,让人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 周末,回去给舅舅上坟。刚进屋,就看见那张照片,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来到地边,舅舅的坟被郁郁葱葱的玉米深深掩藏,一眼已望不见。一颗颗籽粒饱满的玉米穗仰着柔软的胡须,深深地呼吸着初秋的空气,仿佛听的见禾杆拔节的声音。这三个多月来物是人非事事休。当初下葬的时候,地里的禾苗才悄悄探出头,露出两片嫩绿的叶芽,而今,却长得蓊蓊郁郁,很快就要成熟了。
是呀,从夏到秋,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当最初的心痛成为历史,却又成为烙在心底永不老去的印痕。
已经渐渐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却依稀看到他停下摩托,推开门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就坐在檐下的小方凳上。
初秋的风微微吹着,送来了收获的气息。
母亲打从田里回来,背上的口袋里,是几个大西瓜。午后的阳光正毒,是消受西瓜的大好时机。只听“噌”地一声,红色的瓜瓤绽了开来。切成块状的西瓜是那样馋人的眼,没多会儿,两个西瓜已全部报销了。那甜,直渗人的心尖尖。
母亲却没动手。只说地里还有,让我去摘。
地上躺了五六个圆圆的大西瓜,个个是顶呱呱的甜。女儿连连嚷着“爽”。母亲吃了一小块,眼见得有泪花在闪。她叹了一口气,对我说:“这西瓜种子是你舅舅从西安买回来的,当时他就说这个品种的瓜很甜。”我顿时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舅舅这几年经营着一家农药化肥商店,兼营蔬菜瓜果种子。他卖得货真价实,物美价廉,很受大家欢迎。
妈说,不单单是西瓜,地里所有的瓜菜种子,都是舅舅带回来的。他带的这些种子,西瓜甜,香瓜脆,茄子个顶个得大,辣椒红又长,西红柿大又圆,生菜无论长多久都不老,吃起来脆生生的。他家的院子里,也是一片繁芜,虽然家里不常有人,可菜园却旺盛得喜人。每到夏季,他家的菜、我家的菜,总是多得吃不完,左邻右舍的,谁都可以随便摘它几个,鲜活一下自家的餐桌。今年仲春时节,女儿嚷嚷着想吃油麦,他一下子就拔了一大捆,堆在我家檐下。绿黝黝脆生生的菜苗端上来,一下子就被抢了个精光。
原来,我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都和舅有着扯不断、割不完的丝丝缕缕。
可今年,没等得到菜熟瓜落,他却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我不知道,生活真的会这么狠心,轻易就遗弃了一个曾经深爱它的人。
品着甘甜的西瓜,吃着可口的菜肴,舅舅的面容又一次在眼前浮现。今年,尚有舅舅给我们送来上等的菜种,可明年呢?年年都有舅舅在我家的果园里查看果树长势、果品收成,今年呢?
再听不到他憨厚的笑语了,再看不到他稳健的身影了。再没有人和我促膝谈心了。坟头,旧时的花圈已被雨水冲成了光秃秃的杆子,一根根,一枝枝,在秋风里孤独地站立着。
身后,青青的玉米秆哗哗地随风摇曳。一个个长长的穗子齐刷刷地朝着太阳疯长。远处,有小虫细细碎碎地唱。我不知道,它们是在哀叹即将过去的夏日,还是和我一样,在哀挽一个恰在盛年的生命。
回头,草木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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