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老旱烟
时间:2010-01-29 00:21来源:半壁江
网 作者:程城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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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写字写得晚,在不自主的情况下睡着了。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床边的烟灰缸被我打翻,烟灰伴着各种牌子的烟头洒在我的床上,而我就搂着这些烟味沉沉地睡了一宿。在快要醒来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一家四口人又坐在一起吃喝谈笑了,醒来后发觉是
昨天夜里写字写得晚,在不自主的情况下睡着了。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床边的烟灰缸被我打翻,烟灰伴着各种牌子的烟头洒在我的床上,而我就搂着这些烟味沉沉地睡了一宿。在快要醒来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一家四口人又坐在一起吃喝谈笑了,醒来后发觉是梦,枕边无泪,看来是个美梦。与家人分别有一段时间了,我独自在东北生活。虽然已经一个人在一个城市里几年了,但是以前家人住的不远,每个月都可见上一面,如今他们都在中国的西北,要见面简直是奢望了。
收拾完床铺,我仔细回想那个梦,试图分析到底是什么促使我做的这个梦呢?后来我回想起梦中的一个细节,就是爸颤抖着双手,要我帮他卷他的旱烟。一定是那些烟味引导我的记忆回到从前的日子,在梦中帮我完成了一次往日时光的回想。
我爸爸是个工人,做了一辈子都没高升过一步的工人,也是文化大革命之后的第一批工人。我最喜欢看爸爸年轻时的一张一寸相片,我觉得那时侯的爸爸很帅气,浓厚的眉毛,标准的脸庞,紧闭着嘴,目视前方。我一直想从这张相片上寻找爸爸面前是什么,可是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都找不出半点线索。
爸爸是受了文化大革命的影响的那一代老三界,就是念了初三,却没有念完就被下放到农村改造的那一批人。我常常想,要是爸爸早生几年,可能就会和大姑一样考上大学了,他当时成绩那么棒,据说在整个八中是最好的。
爸爸下乡到黑山,我现在还没搞清楚黑山究竟是黑色的山还是仅仅是一个地名,我曾经在地图上找过,但是没有找到。在生产队里,爸爸的工作不是种地,而是做饭。也许是遗传的因素,爸爸像奶奶一样,做的一手好饭菜。可是在生产队里,并没有足够的好原料让你发挥。就那么一口大黑锅,上面永远是玉米面食品,下面永远是干柴。干柴一点着,即开始冒浓浓的白烟。我家住平房,我记得妈妈点炉子做饭的时候冒的都是黑烟,后来才明白,要是不烧煤而烧干柴,烟就是白色的。那白色的烟一点也不好惹,他会呛得你满眼流泪,脸色发黄,头发干燥,久了就会变得像干柴一样。我想,也许就是那时候爸爸开始抽旱烟的吧。
上一代人不管抽不抽烟,对黄烟是不陌生的。那是一种植物经过晒干去杆处理,剩下的干叶子用宽不到一寸,长两寸多一点的纸包住卷起,再用舌头添一下纸边,粘成个卷,就成了旱烟卷了。有些人不愿意烟太冲,就会把烟叶搓碎一点,那样抽起来就不那么呛了。
生产队不可能有人抽烟卷,所有抽烟的人都是抽旱烟的。爸爸每天除了做几十个人的饭以外,就没什么事了。爸爸的玉米面锅贴做的味道一级棒,大家都爱吃,跟爸爸的关系也就处得很好,有些人就拿来黄烟分给爸爸抽。也许是每天对着“白烟”太单调,爸爸渐渐就喜欢上抽黄烟了。
爸爸回城后补了爷爷的空,做了一名工人。那时候工人还是很被人羡慕的,虽然工资就那么一点,可是永远旱涝保收。然而家里仍然拮据,我和姐姐的嘴是最要命的,吃不得粗粮,一吃就犯胃病,不得已,妈妈的饭永远是做成两份,一份他们吃,一份是我和姐姐的“小灶”。所以爸爸还是抽他的老旱烟,抽得满手都是酱黄色,这辈子就再没白过。
爸爸的烟瘾重,每天抽几十根。旱烟很便宜,那时候几毛钱买一大口袋,够抽半年的。我长大一点的时候就学着帮爸爸卷烟,也许看着可爱,爸爸从来不阻止我,还教我怎么卷才包得住。直到现在,每次我看见爸爸,仍然帮他卷好一大堆,用透明胶布封口。
我和姐姐不再上学了,姐姐嫁了人,不再需要家里贴补,我也工作了,家里的景况总算好了一点,爸爸抽烟卷也抽得起了,可是爸爸还是抽旱烟。爸爸说,习惯喽,那样的没劲。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和姐姐每人给爸爸买了一条烟,爸爸舍不得打开,抱在怀里看,那劲头,比抽着还过瘾。后来我们帮他打开,我亲手把烟卷放到爸爸嘴上,姐姐替爸爸点着,我们看着爸爸抽得那么有滋有味,竟生出一份心酸来,不由得掉了眼泪。爸爸呛得咳嗽了两声,连连摆手,不行喽,抽这玩意,呛得慌,白遭罪,还是抽老旱实在,塌实。
爸爸刚过半百不多时,却早已发白过半,眼皮松懈,满脸褶皱,腰也早早佝偻了,俨然一个老头。我不忍心多瞧他,即便看,也使我生出眼泪来。爸爸的头发一半是白色,而另一半却是黄色,那是抽旱烟熏的,就像他的手指一样,黄得离奇,有不知者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在中国过活的洋老头。
姐姐的孩子刚满一岁半,说话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蹦,惟独这“姥爷”叫的嘎蹦脆。爸爸十分喜欢这外孙女,整日抱在怀里,亲个没完,见什么买什么。有一次身上一分钱没有,愣是把姐姐给他配的小灵通手机压在小卖店里,给外孙女换个瓶酸奶,结果晚上才想起来,赶紧叫姐姐拿钱去赎了回来。
小外孙女也惟独钟爱姥爷,什么好吃的都只喜欢给她姥爷吃第一口,姥爷还必须接着,要是不吃这外孙女送上嘴边的第一口,小姑娘就马上皱起眉头,等接了口中开始咀嚼,她又笑得满脸灿烂了,惹得她姥姥好生嫉妒。
只有当姥爷抽烟时,小外孙女又皱眉躲得远远的,还用小手掩住鼻口,做讨厌状。前几天姐姐打电话来,说爸爸已经不再抽旱烟该抽烟卷了,而且明显减了量,没想到我们劝了他这么多年,倒没有这小姑娘有办法。
爸爸到底是离开了跟了他半辈子的旱烟,由天伦之乐来代替,恐也是了无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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