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跟母亲说好了,在省城读大学的四年,寒暑假我不回家,待在省城里做家教。邻村的阿伟哥说,如果运气好的话,三个月假期,再加上双休和各种节假日,不仅我一年的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有着落了,还能给家里寄一部分钱。 我心动了,今年的春节,已是在省城的第二个春节。阿伟哥临走时问我,“需要不需要给家里带个话。”一句话,勾起我深藏在心底的思乡情,“阿伟哥,我可能初九左右回一趟家。”阿伟哥什么也没说,拍了拍我的肩膀,上公交车走了,那是家的方向。 回到宿舍,我掏出这一学期存下来的钱,再算一算日子,下个学期的生活费,肯定有着落了。心底一个声音就猛地叫喊了起来,“沈伟,回一次家吧!看看妈妈去。”初八是周五,我可以给自己放两天假,就说有急事,这两家不去带家教了。 初九的那天早晨,很兴奋,我数出存下来一半的钱,整整1000元,再带上来回的路费,就往车站奔去。可我还是误点了,整整在汽车站坐了三个小时,才赶上下一趟车。在距村子口还有一段的柏油路下车时,司机好心地提醒我,“孩子,慢点。天大黑了。” 我裹紧衣服,冲司机微笑着点了点头,就一步迈入那寂静的黑了。冬天的乡村,是那样的静默那样的黑暗,星星点点的灯光只会勾起归乡人更深切的痛。面对着家的方向,泪无声地就滚落下来。 正低头走着,前面突然传来一声询问,“伟儿……是伟儿吗?”声音很迟疑,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是父亲。“爸……”父亲一把抱住了我,“伟儿,你妈先回家去了。怕你回来吃不上饭。”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和母亲知道我初九左右要来,从初七就开始在村口等了,一直从下午等到晚上天大黑了,母亲才先回家做饭,怕我来了吃不上热饭,而父亲,却还在再等一个多小时,才作罢回家。母亲说,“伟儿从小就怕黑,怕来晚了,下车一个人不敢走。”我没告诉父亲,其实,在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我就不怕黑了。 母亲做了我和父亲都爱吃的蔬菜大饼,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吃,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只在一边微笑着。只有我停下来望着他们,他们才吃上几口。 我跟母亲说,我明天下午就要返回省城了,后天还要带家教。母亲想说什么,被父亲用眼神止住了。我知道,母亲要说想让我多住一天。我也知道,父亲明白,我不会多住一天的。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没有多余的闲钱来供我读大学,父亲也听阿伟说了,我在省城带家教,一天可以赚50多块钱。 睡觉的时候,我朝里侧躺着。有两只手先后抚摸了我的头,虽然他们一样的粗糙,但我知道,一只是父亲的,一只是母亲的。母亲在抚摸我的头时,一滴水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知道:那是母亲浑浊的眼角淌出的泪。那夜,我一直没有睡着。后来,我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来,将1000块钱塞在了父亲的枕头底下。 早早的,我就在村口等车了。我怕看到母亲的眼泪,或者说是怕自己流泪。车门打开的时候,我往家的方向再看了一眼,仿佛看到两个身影,在村口远远张望着、张望着,我的泪就涌了上来。 乘务员在喊着买票,我一摸口袋,眼睛又一酸。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把那1000元钱,又塞回了我的口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