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很穷,孩子又多,就连洗衣服的“胰子”(家里自制的肥皂)都得算计着用,所以被子一年到头也就洗个两三回,其中秋天那次洗得最狠,操办也最大,除正常拆洗晾晒外,还要增加两道程序,就是浆和砸。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过程是将被子洗过后,再用淀粉和的水或者用捞饭的米汤浆一下,之后送到外面晒,晒干后由两个大人各自抓住一端用劲抻。在找不到大人的时候,我也偶尔上去跟妈妈抻过。那时候我觉得抻被子是个挺有学问的活儿,要点是两个人必须同时发力,否则不仅抻得效果不好,还容易幌倒对方,所以每次我接受这项任务后都觉得自己很受重视,这个活本身也很神圣。 接下来,被抻好的被子将被叠得板板正正,放在槌棒石上槌打。这个活通常是两个人一起干,但根本轮不到我们,而是请邻家的婶子、大娘过来帮忙。据说如果砸得平整、没有遗漏,被子就能多盖好几年。在我的记忆中,砸被子的声音清脆嘹亮、美妙动听,从挂满金灿灿玉米棒子的窗口飞出,在深秋那湛蓝的天空下萦纡,仿佛母亲她们根本不是在劳作,而是在用键盘谱写生活的乐章。 每年浆被子,我们这些孩子都要取送垫在被子下的棒槌石。虽然这个物件名字中有个“石”字,但其材质却不是石头,而是木头的。不过这家伙又大、又厚,木头还硬,死沉死沉的。当时,这样的东西得像回事的人家才有,所以每到秋天都是这家那家串换着用。好在这是一个“名声在外”的东西,几天前谁家浆被子全村的人都知道,直接去取就是了。按我们那时的气力,没有五六个人根本就抬不动它,可人多了也使不上劲呀。但一次次、一年年,我与小伙伴们都安安全全地抬着它出这家、进那家,还真没出什么事儿。 浆洗后的被子看上去确实干净,而且还真能给人一种结实的感觉,就是用起来实在难受。入冬以后,每天晚上往身上盖时,又凉又硬,就像把一张铁片盖到身上一样,冷得人直打哆嗦。就连现在写到这件事,我的上下牙还直打架,估计是坐下病了。 当年,我就懂得都是生活所迫,人们才琢磨出这种母亲费力、孩子遭罪的浆洗过程,但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事儿唯我们东北独有。后来,通过在戏剧中看到程咬金老婆耍棒槌的故事,我才知道原来这种做法在其它地方也很流行。 现在人们的生活好了,再也不用再盖那冰冷的被子,但也难以听到那美妙的棒槌声了。(作者:徐振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