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秋季开学后，我所就读的上海东平中学组织学生到南汇县（今已并入浦东新区）下沙公社学农。整个年级共有6个班级之多，近300人，大家三三两两地集中在学校的操场上等待车子来接。那个时候的交通工具很落后，并不像现在大巴士整洁舒适，人人都有座位，车厢内又有空调故没有冷热之忧，而是一辆辆平时装载货物的绿色大卡车，人在上面除了靠近驾驶室一排的人可以站着拉住扶手外，其余人只能蹲着或坐在地上。

卡车在农村交通并不顺畅、有些甚至是泥地的路面上行驶，颇为颠簸，老天爷还算眷顾我们，带来了阴沉的天气，否则阳光照射下来，不叫我们头晕眼花才怪呢？湿热的气候随着卡车一路行进无形中被大大缓解了，我们被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强风吹得还算舒服。不过卡车开的飞快时就不是这个感觉了。约莫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们一行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当地生产大队给我们安排了住房，男女同学被分别安置在不同的泥屋内，人挨人地打着地铺。令我们多少有点意外地是，男女之间终于有了相互串门的机会。

平时在学校里从不说话的男女同学，就像有一堵无形的墙隔着。此时，我们自然而然地开始说起话来，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瞬间就被捅破了。但是在学校，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当时学校安排的同学座位，是两个男同学或两个女同学共用一张书桌，因而男女彼此之间也就没有了说话的机会。再加上女同学本来就矜持，男同学谁也不敢轻易没话找话，即使真的有话也只能藏在心里，生怕被人无端地扣上“流氓”的帽子。

那时的物质并不丰富，同学们又处在长身体阶段。为了弥补不足，许多同学家中都事先准备了一些炒面粉。这种炒面粉放在铁锅里炒，直到香气扑鼻，就是一个很好吃的美味食品了。把它装在不透气的容器里，待到方吃时用调羹取出一些，放些糖，既可以干吃，也可放入热水调均匀地吃，味道在当时还算是不错的。我也带了一些炒面粉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农活并不算很多，也谈不上很累，可对我来说已经够呛了。许是长身体的缘故，通常男同学忙完农活后就会胃口大开。甚至还没做多少事就饥肠辘辘，于是休息时分时常会回来找炒面粉吃。经不住几次这样的折腾，大多数男同学装炒面粉的容器很快见底了。为此有人出了一个“馊主意”，何不去问还有较多炒面粉的女同学要呢？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一些男同学委婉地向女同学提出，她们倒也拿出自己的炒面粉给男同学吃，一时间大家没有了丝毫拘谨。事后，男女同学见面再也不会不打招呼。去小镇上游玩，男女同学也会相约一起去，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了。

学农期间，一个重要的活儿是收割成熟的稻子。刚开始收割的时候，我与其他同学一样都有一种欲想探个究竟的新鲜感，好像收割稻子挺好玩的。可是渐渐就有点力不从心，手上的水泡在镰刀柄的不断摩擦下越积越多，有的还带出血来，疼得直咬牙。而且收割稻子看起来总是没完没了，望不到尽头。整块的水稻田虽然不算大，稻子也谈不上很多，可对我们来讲已经有点谈虎色变了。尤其是女同学，力气本来就小，也要完成规定的任务。这还不算，收割下来的稻子一般不能过夜，因为一切要根据天气情况而定。今日天气好不代表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所以通常要赶在天黑之前把收割下来的稻子打捆并送到打稻场上。

这样的农活对于土生土长的农民来说，也许算不了什么，只不过对我们这些中学生而言，就有点勉为其难了。尽管我是一个男生，力气比较大些，也同样很不习惯，更不用说好多女生的亲身感受了。为此，有女生眼泪汪汪，煞是痛苦不堪。可是哭归哭，吃力归吃力，活还是要把它全部干完。这时，许多男同学也会帮女同学收割稻子，过后又帮她们将稻子搬到稻场，准备晚上打稻谷用。

夜幕下的灯光给稻场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机器在低沉地轰鸣着。同学们你一群我一群立于旁边，多少有点感悟到了取得劳动成果的自豪感。那晚打稻谷一直打到下半夜，此时的天气已带有一丝丝的凉意。

对我来说，农村中的许多活大多是陌生的，采摘棉花即是其中的一例。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棉花可随意采摘。除了棉花外，有些还没有最终长成的棉铃需要等到成熟后才能采摘，所以在具体挑选时要注意区分，以免误摘。掌握了这些基本的要素后，很快，每个人的布袋里就装满了不少采摘下来的棉花。

倏地，有一位女同学采摘棉花时不小心绊了一下，脚崴了，疼的是“哎呀哎呀”地直叫。男女同学见状马上围拢过来，关切地询问具体伤情。最后有同学提议，请一位男同学、两位女同学帮忙把伤者搀扶到路边，联系手扶拖拉机到农村卫生室赤脚医生处，先简单处理一下，再视情况作进一步决定。其他男同学则在完成自己采摘任务的同时，帮三位离开棉田的男女同学完成采摘棉花的指标，得到了众人的回应。天黑之前，同学们终于完成了采摘棉花的任务。

每隔一星期左右，农村里的稻场就会有电影放映员前来放映露天电影。还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当一块白色的大银幕挂上两边的栏杆时，那种特有的气氛就会变得渐渐浓郁起来。此时，听四周虫儿低鸣，看大树斜影憧憧，赏田地绿意盎然，真是别有一番情趣。许多同学与农家的大人和孩子一样，拿来了各式大大小小的板凳，等待电影开始。随着夜幕的降临，我们终于迎来了电影放映时间。当银幕上出现影像时，我们也像农家的孩子一样欢呼雀跃起来。看露天电影，是我们此时此刻心情最为放松和惬意的时候。

电影放映结束后，大家相互照应着一起往住宿地赶，生怕哪一个人被拉下。农村的小路几乎是没有路灯的，四周漆黑一片，我们仿佛置身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地中，几位同学打着手电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慢慢往前走。前面的路尽管有些深不可测，但我们还是向前行进，不过心情倒是有一点点紧张。有些时候，但见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格外炫目，有的眨着眼睛似乎诉说着什么，有的犹如凝神沉思一言不发，有的则闪烁着晶莹透亮的银光却又忽明忽暗。再看那皎洁的月亮，总是充满着无尽的回味。这样的集体出行经历，虽然有点苦涩，条件也艰苦，但我们还是与老乡建立起了不错的关系。当回家那一刻真正来临时，许多农民前来送行，有的人甚至留下了眼泪，至今我们许多同学还依稀地记得当时学农的许多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