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里,聆听邻家婴儿的啼哭,成了一个新奇的节目。 清晨八九点光景,女婴即以她急促有力的哭声告诉她家人,她起床了。之后,一阵骚动。她家四五个大人齐齐出动。外婆轻轻地抱起孙女第一时间奔赴阳台唱宝宝歌:“宝宝儿,宝宝儿,快长大;乖乖哟,乖乖哟,快不哭”,她母亲披着蓬松的 乱发忙着拿尿片跟婴儿换,年老的外公弓着腰在配制牛奶,还有婴儿年轻力壮的父亲在搬凳子让外婆坐。一家子配合得很好。忙而有序。 我站在自家的阳台,借着赏花、修花的机会,用心地观看这人间难得的一幕,心里也随着邻家人一起甜蜜,觉得婴儿带给邻家的 ,是一种多么新鲜的生活。 婴儿的哭声还在延续,时长时短,时紧时慢,我想起了孙犁小说《荷花淀》中,一群妇女在遇到日本鬼子袭击时划船的几个动作:在没有遇到敌人之前,她们“哗,哗,哗”地划着,悠闲着;遇到鬼子了,她们“哗哗,哗哗,哗哗哗”,用力地划着,紧张地躲避着。这婴儿的哭声,开始也是悠着的,后来越哭越厉害,似乎遇到敌人追赶似的,邻家开始有点慌了。是孩子不舒服了?我窥见她母亲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发觉的忧伤。忙乎了好一会,婴儿终于不哭了 ,一家人喘了口大气,进屋去了。 日子悠悠,这种动人的旋律,萦绕在我安静的生活里,给我增添了 想象与韵味。 仿佛从天边传来的充满神性的天籁之音,纯然,清然,脆然; 似乎乡村骑牛的牧童,赶着牛儿口中吹起的笛音,拙乎,尖乎,高乎;有若月色融融之夜,吴刚捧着桂花酒之手不经意抖落了酒滴,滑落桂叶的回音,香焉,醇焉,滑焉;又似诗意正浓的春日,幽林中传来小小 黄鹂的婉转啼鸣,歌声穿过花林,在空中回荡,悠哉,美哉,悦哉。 这是婴儿的哭声。这哭声无染尘俗之气,是世上无技巧的大师奉上的最富技巧的作品。 人生在世,就以第一声啼哭宣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声的哭是欢乐的,激动的,酣畅的,带给家庭是热闹的 ,幸福的,温馨的。 人之后的哭声,夹杂了生存的滋味,内涵就复杂得多了,往往是是甜酸苦辣的验证。 “哇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 听着从邻家窗棱传来的美妙音韵,我脑中再次出神。 这哭声,让我想起了在清朗的郊外,静静的河边,突然一阵又一阵细碎的浪花掀起,河水随节律与岸沿触碰,那种融合了缓急、轻重的和谐回响的海景。这哭声,也让我想起六七十年代的农村中,一群农妇站在高高的踏车水上,用力地转动水车轮子,将水运送到远处的田园的水声叮咚叮咚的村景。 思绪飞扬,更把我带到二十年前刚当母亲的那个窘迫的夜晚。 孩子出生一周,该出院了,我母亲踽踽地陪我上了一辆家人准备的汽车,像受宠的女神那样回到自己的家。早已等候的亲戚欢心喜地地看过了婴儿。夜里,就只剩下我一家子了。我既兴奋又担心,初为人母,我连怎么抱孩子都不会,婴儿半夜尽是哭。我睁着惺忪的眼睛,起来哄她,她就是不停地哭。后来我才悟得:也许是环境的 陌生。但当时就急得也随婴儿一起哭了。那个夜晚最后怎么收拾的,我都忘了。再后来,与人交流做人母的经验,一位长辈告诉我:“每一位新的母亲必定哭过”,这可是生活的精华总结了。那时一心想把宝宝带好,却没有想到,婴儿之哭,带给家庭的是一种祥瑞之兆。 很悠长了,那种记忆。直至邻居新添个宝宝,那画面又如现眼前。新生儿的长大是一段漫长的路,她教会我们感恩岁月,感恩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