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一天工作下来，暮色悄悄地给每一个人隔开一片小小的宁静的星空。我在这片宁静的港湾里，静静地坐下，拧开电灯，在桔黄色的灯光下，轻轻地拿出影集，慢慢地翻开，默默地追忆。渐渐地，我沉入了时间的河流，在过去的岁月中畅游，展开在我面前的是我昔日生活中的灿烂美丽风景和精彩的故事。

A是我大学同学，她家离这城市不远，过了长江便是。她大我两三岁，我称呼她“大姐”。“大姐”脸庞黝黑，这是她和年迈的父母操持许多责任田的成果，她个子不高，可以想象她在干农活挑重物时的艰难。但她是美的，她的年轻而成熟，她的坚韧而勤劳，她的质朴而自然，……

进入大学不久，她就和一位同学恋爱了，时间不长，他们经常在教室中夜以继日地吵架。那几天，她面容憔悴，神情恍惚。顿时我有了怜香惜玉的责任，我真想见义勇为揍那同学一顿，但又担心瘦小的我不是高大的他的对手。鬼使神差，我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和勇气，竟然约她散步、看电影、聊天，那段时间里，我的眼中只有她。她的脸上的忧伤渐渐散去，快乐又回来了。那时，我真快乐。

日子过地真快，十月金秋，凉意习习，枫叶如火，全班秋游安徽琅琊山。醉翁亭边，琅琊寺旁，滁山林中，处处留下我们的身影，一路歌一路笑。以前的多少次秋游都不记得了，唯有这一次，我能铭记一辈子，那时，她和我都欢快如鸟。

十多年过去了，在一次偶然的进修时，我们又相遇了。她还是脸庞黝黑，多了一些沧桑和成熟，仍不失自然淳朴。我似乎又有当年的感觉，于是我怯怯地和她笑了笑，她也如此。此时我真想说，曾记得中山园漫步，琅琊山畅游，金陵夜景的阑珊。她也许有了自己更好的归宿，有了自己幸福的家，有了自己可爱的孩子，但我仍会心底里说：“你过得好吗？”

从省城大学往回赶的路上，我心潮起伏，已去的美好日子历历在目。西沉太阳的余辉染红了天边的云霞，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我还在翻着，内心涌起阵阵细浪，呼吸渐紧了，不自觉中手心沁出了细汗。突然，心海翻起滔天巨浪，我呼吸急促了，坐不住了，便站起来，在室内踱着，仿佛在一个幽静的林间小路上漫步，在一个灿烂的雨季漫步，那个雨季里有了一个她！

那个雨季

雨丝编织一朵粉红色小花

支撑起两个人的蓝天

长长的影子

牵来了喃喃细语

延伸出潺潺的雨声

那个雨季

我不再孤独

又是一个雨季

还是如泪的雨

在黑黑的伞顶滑落

冷冷的雨珠、泪珠

冷硬的手

扯落秋雨中最后的叶

一片黄黄的叶缓缓落下

不再是粉红的小花

一顶粉红的小伞下，一对青年男女相偎着，漫步在细细的雨丝中，他们脸上充满了甜蜜的笑，仿佛听到了他们甜甜的笑声。经人着意安排，我认识了C，她是县城里的人，在县服装厂工作。见了面才发现她是一个很本分的人，倒像一个淳朴的农村姑娘，很少说话。着衣淡雅似秋天的菊花，淡而不艳。不知觉中我们认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中，我们漫步月下、徜徉湖边、携手街头，有和风细雨，也有不测风云，但我们如大海中的巨轮，劈波斩浪，冲过一个个险滩。

碧水寒空乱烟笼，百舸悠悠任西东。直待烟消云散时，共济沧海逐秋风。

在家人的强大压力下，孱弱的她终于挥泪与我告别。那还是个黄昏，天边有一朵红云。每当看到那朵红云，我会想起与她的不期而遇，会想起她日夜为我赶织的毛衣，会想起她为端上的那热腾腾的面条，会想起每周六或喜或悲的相聚，会想起她轻盈的步履、熟悉的身影。已经十三年过去了，经常去县城总想看到她，可是一直今天都未能如愿，可能这辈子她只能在我记忆中了。看着她的照片，“你现在好吗？”我在心底说。

B是我实习的那个班的文娱委员，在那一个月里，她帮了我不少忙，临别时她约了一些同班女同学送了一本相册给我留作纪念，我赠诗曰：

《离骚》本是人间成，天宫曾有几回闻？《长恨》却为唐人作，哪有上苍降雄文？

以勉励她们发奋学习，顽强拼搏，取得好的学习成绩。回到学校及参加工作后，时常收到她们的来信，B来的信最多。我也能及时回信，并以《菩萨蛮》一词记之。词云：

烟花三月访淳溪，无故却为春寒欺。无意寻白鹿，却上沧溪路。人去陋室空，夜入白鹿沧溪梦。

前些年，她给我寄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她和她的儿子。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幸福的妈妈了！她一定想起了淡淡雾里的百里征程，想起了徜徉十里荷花之约，想起了湖边的漫步、相别的雪天、不断的鸿雁。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和她在石臼湖的漫步，那是一个黄昏，行将没入西边的太阳烧红了天边的云彩，也烧红湖水，微漾的湖水像开始沸腾的熔岩，也映红了她纯真的脸。

我的爱妻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归宿，年轻的心终于有一个宁静的港湾，不再经受港外的漂泊与风雨。一九八八年的夏天，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她家乡的中学工作，一进校门，就看到一双活泼的不断闪烁的眼睛，她微微地笑着。这双眼睛永远留在我记忆中，珍藏着、品味着，像一坛酒，也是一首动听的歌。

我调回家乡后的一个雨季，又遇到了这双眼睛，仍然纯情灼人。她手里撑着一把小伞，那双眼还是那样向我笑着，红红的衣，轻盈地在雨中走着，宛若蒙蒙细雨中飘着的一朵红红的云。

还是那朵红云

飘过我湿漉漉的双眼

飘过、只是飘过

伸出干枯的双手

只等那红红的雨

红红的云

妻已熟睡。我合上影集，闭上双眼，默默地祝愿，从心底，为她们。（叶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