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一阵钻心的疼痛,出于本能地反应,待我缩回手臂时,已有几点血喷洒在玻璃上了。我原以为不大要紧,无非划破了点皮,但当我稍微擦干血水,掰开伤口看时,竟让我大吃一惊:这个伤口并不浅,我还没来得及看个究竟,鲜血就如泉水般从右手大拇指背上涌动而出,源源不断的血水顺着指缝滴答滴答地落了一地板。我赶忙用左手指压住伤口,但血水还是不停地往外冒。 “怎么呢?”听到惊叫声,妻子连忙从另一间屋子跑了出来,“手怎么破了?”当她看到玻璃上的血时就明白了,“谁让你动玻璃的?我知道你没干过活,皮肤比纸都薄,你看……”妻子看我脸色都变了,也不好嗔怪我,赶紧去找创可贴。我当时也害怕了,这么深的口子,一两张创可贴怕是堵不住血口子的,我便没好气地对她说:“十个创可贴都没用,我看得缝几针……”一想到用针线缝合伤口,我就胆怯了:这是闹着玩的吗?十指连心,刚才手指划破了,因为太快,没感觉怎么痛,要是一针一针地缝合,我能受得了吗?越想越后怕,我就开始在心里埋怨起妻子来,都是她不好,原来的木质窗户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起换塑钢玻璃窗,要不是换窗户,我能受伤吗?当时,岳父和岳母也来家帮忙,他们二老在跟前,我只能强压无名之火,硬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九月初的天气还比较热,为了劳动方便一些,我脱了外衣,只穿着一件背心擦玻璃。当我的手被玻璃划破以后,妻子也顾不上帮安装工干活了,她给父母交代了几句就拿过外衣帮我披上,陪我匆匆下楼来。我原本想着楼下诊所的医生一定会帮我止住血,然后包扎一下就好了,谁知,他看过伤口之后脸色突然一变,郑重地说:“伤口太深,可能割到了血管,快去县医院吧。”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难道我这次遇到大麻烦呢?我的右手呀,你可要忍着点……我和妻子不敢迟疑,赶紧搭上公交车来到了县医院。 妻子挂了急诊号,扶着我来到急诊室。急诊室的医生一看血流不止,不由分说,“你们去住院部的骨科吧,那里有专门的医生接诊。”“啊?!这要动大手术吗?”我立时又紧张了起来。人家让咱去就去吧,或许,他这位医生自知医术不高,不敢接诊,那就去住院部,可能那里的医生临床经验丰富一些,我们也放心。这样想着,我们搭乘电梯就到了骨科医务办公室,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医生接待了我。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是不小心被玻璃划破了。他让我移开手指,用医用棉签擦了擦伤口,又看了看划伤的部位,让我活动活动大拇指,然后说:“伤口处有根神经,要去市上第三医院,他们可以对损伤的神经进行修复。”“妈呀!”一听这话,我头脑翁地一下几乎变成空白,难道我的这根手指要废了不成?我不敢再想下去。对于医生的说法,我无可辩白,毕竟,医生比普通人懂得要多。既然县医院都无能为力,我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给三医院了。 三医院在市区,离县城还有三十多公里,如果坐公交的话,少说得花四十分钟,况且那天又是个星期天下午,我思量再三,为了及时得到治疗,我狠下心,就选择了高价消费,于是,我对妻子说,还是搭乘出租车去吧。坐上出租车之后,我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是不是要动大手术?手指上的神经怎么修复?是不是要把手指弄得血肉模糊?如果手术不成功,我的大拇指难道要费了不成?那我怎么用手握笔写字,我的工作怎么办?我还得用它来写作……一想到这些,我便惶惶不安,神情恍惚起来,如同遭了劫难一般,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的心里愈是难受,就愈是怨恨起妻子来。 我本是个乐于清贫,随遇而安的人。虽然前几年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旧房子,可是经过粉刷、油漆之后,还算焕然一新,唯一残留的就是过去的木质门窗,虽然我彻底地把它们油漆了一遍,然而,那些靠钉子镶嵌的玻璃总是摇摇欲坠。可不,前几天刮大风,一片玻璃不知几时就飞下楼去,幸亏,没有伤到人。我们也曾听说,以前就有玻璃窗扇整个掉下去砸到人的,结果那家主户把人送往医院治疗花了好多钱。妻子是个胆小的人,自从我家一片玻璃无意之中掉下楼之后,她就惴惴不安,不时对我说要换掉旧窗户,可我不以为然,心想,我们只要留心在风雨天关紧窗户就行,没必要那么杞人忧天。但妻子的决心已定,她说非换不可,否则,等到出事那天就晚了。我拗不过她,就默许了。之后,我忙于上班,也没怎么去管这件事,妻子经过几天的打听,终于与安装防护栏和塑钢窗的装潢部联系妥当,他们说,先要找人拆掉过去的旧窗户,然后才能量准尺寸,再按照尺寸大小定做新窗户和防护栏。 被拆掉窗户的房子,四面通风,一家人仿佛住在露天底下,特别是晚上,秋高气爽,凉风习习,躺在被窝里都有些冷。一连两天,窗子没做好,防护栏没制好,我的怨气与愤怒就又来了,我忍不住对妻子说:“何苦呢?以前的窗户不是挺好的吗?没见过别人家的旧窗户都砸伤人的……”妻子安慰我说:“我也想让他们快点,可是,四千多元的活儿也得他们好好干几天的……这几天还不算冷……”说着,她向我身边移了移,把被子向我身上掖了掖,我心里一热,也就不觉得那么冷了。第三天清早,我就去街上买回来几个结实的粘钩,我们给几个空旷的窗户都装上了简易窗帘,这样,夜里,我们又拥有了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小屋。 出人意外的是,就在那些工人为我家装新塑钢玻璃窗的那天,我看到那些玻璃上有碳素笔写的尺寸,想趁它们还没有被按上窗户之前就擦干净,于是,我拿抹布一一擦去玻璃上的笔墨,却一不小心被玻璃碰破了手指。唉,都是我不会劳动,连块玻璃都擦不了!我能怨谁呢?你看,那些熟练工人,他们成天和玻璃打交道,不是裁玻璃,就是装玻璃,换做我,早就成了伤病员不干了,可是,从他们手中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块玻璃,他们照样身体健健康康,工作乐乐呵呵的。这样想了,也就少了些怨气,我只盼望三医院的医生能顺顺当当地为我疗伤,让我少受些皮肉之痛。现在回想起来,几乎觉得很好笑,一个大男人,还怕疼?不知怎的,我居然想起邱少云来,他躺卧在烈火中居然能一声不吭,英雄就是英雄,从来就是顶天立地!相比之下,我何等懦弱与渺小。不怕,只要能恢复健康,疼又算得了什么!我勇敢地去面对一切。 到了三医院,不用说,我们便火急火燎地奔向了急诊楼。那里的导医护士把我领进了医务室,有个医生坐在电脑前正忙,他让我靠近他,问我怎么呢?我说不小心被玻璃划破大拇指了,他问我受伤的大拇指能动不?我说能。我又补充说:“可是,血不停地往外冒。县医院说必须到你们三医院才能治疗。”他让我移开压着的手指,就只那么一瞥,说:“就那么点小伤,你们县医院还打发你到我们这里来?”我一听,悬着的一颗心就缓缓地落到了实处,虽然被人家取笑了,可我毕竟如释重负,我有救了,我不觉喜出望外。 随后,我被一个带着口罩的青年护士领到了手术室,她先给我做了消毒处理,清洗了伤口,接着,进来一位女医生,因为她带着口罩,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通过她的眼睛和说话,我可以判断出她是一个年轻能干、和蔼可亲的人。我问她:“能不能让我少受些疼痛?”“可以,现在我就给你打麻醉剂。”说着,她已用针头在我的手指上注射了。我还有些担心地说:“我还指望这只手握笔杆呢,它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吧?”“你放心好了,就两针,保证你恢复得漂漂亮亮的。”她耐心而平和地回答。至此,我完全舒了一口气。差不多五分钟吧,就说话一会儿,她就已经缝合好了,然后,护士为我再次涂上药水,裹上药棉包扎好。并叮嘱我不要湿水,不要用力,三天换一次药,十天就可以拆线了。 回家的时候,我们搭乘的是公交车。妻子和我并排坐一起,她还扶着我这只受伤的手,我不禁有些愧疚起来,我做的什么事嘛,想帮忙结果帮了倒忙,看来,我真不是干活的料。想想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没干过什么吃力的活儿,我能想到的,妻子早已为我做好了;就是我没想到的、不想做的,妻子也早就未雨绸缪,身体力行,当仁不让。幸亏,这一生,让我遇到了一个勤快贤惠、知疼着热,一心想尽力改善家庭生活的好妻子,正因为有她一直陪伴着我,支持着我,才使我走过了风风雨雨,幸福满满地拥抱每一天。 今生,我何怨之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