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节日,人们都大包小包,行色匆匆,奔赴机场、车站、码头,拥挤在一条回家的路上,回家的路原本是宽畅的路,一下子就显得狭促起来了。
看着那些回家的人们,我也想回家,但我望着他们拥挤忙碌的身影,想着我自己回家的方向,内心里却茫然起来了,云天尽处,道路尽处,烟尘滚滚中,我看不到自己家的方向。我的家在哪里呢?我的家在何方?我追问着节日,追问着自己,却找不到一条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有多长?有多宽?是我真的以为的那样长那样宽吗?当我梳理自己的思绪,我能看到回家的路很长也很短,我能看到回家的路很宽也很窄,短的我一步就能迈过去,窄的刚刚够我自己挤过去。但是我所到达的是什么地方呢?是父母所在的小院,是相见时淡淡的几句问候,是以后漫长时间内心的空洞和失落,是墙上钟表指针的一下下摆动,是时光寂寥的流逝,而在这样的流逝中,无人再搭理我,仿佛我的回来就是多余的,不必要的。
没有人请我回来,是我自己回来的,我的举动有点唐突,有点冒失,在这样寂静的院落和内心的空落中,我感到自己是被这里的世界和生活所抛弃了的,我是孤独的一个,是一个外来人,一个闯入者。一个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回来的人,在我身上并没有这样足够的理由用来说服自己,说你必须要回来,必须要在时光的某一刻站在这里,站在这里的天空下,呼吸这里的空气,听一些这里发出的声音,这样才能得到满足,有时就是那种日思夜想所要的满足。
但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当我真的回家,回到这里时,内心里却会膨胀出一种更大的不满足,和难言的沉闷。我在心跳中,一次次会追问自己,我的家在哪里?这里就是我的家吗?我会感到我所抵达的这里还并不就是我的家,不是我所要抵达的家。那么我所要去往的家又在哪里呢?在何方?云烟尽处,我看不到自己家的方向,不知道在我身后,它已经被我丢在什么地方了。它应该是生命路上被我急匆匆的脚步丢失的,是被我在另外一个方向上的追逐弄丢失的,是被我日复一日的遗忘给丢失了的。而且现在我想不出是把它丢在什么地方了,真的失落了。
失落是一种痛,我很早就知道这样的痛,寻找不会来的家,就这样会一直让我痛着。有的时候我就想,我的家应该就是一枚失落了的棋子,被时光安放在某一处了,它静静的存在着,并不要我去打扰它。那么我还为它去思虑什么呢?我的思虑不也是多余的吗?我应该什么都不想,不去回忆,不去掀动感情的波澜,直接提着包裹奔向车站,迈着飞一样的步伐,去赶上最后一班车,然后让车子载我回去,进到那个院门,睡一晚再起身回来,为我这匆匆的旅程画个圆圈。用来交待我自己,说我已经回过一次家了,见过双亲了,算是把一件任务给完成了。
但我对这样的完成不会满足,我并不能真正说服自己去完成那种回家的意念,我知道我回不了家,经验告诉我,我永远回不了家,每一次回去都是一次远离,每一次回家只能让我更远的离开那个家,因为我已经不知道家在何方了,因为我已经一次次更深的迷失了家。
那个家在哪里?我要回的那个家在哪里?我内心里回答不出,我眼睛里也看不见。看着那些肩扛手提,大包小包,急赶在回家路上的人们,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我想他们是回家了。他们是回家了吗?我为什么还要这样不适事宜的追问着,在内心里疑惑着,想要说服自己,为他们来说服自己,但我到底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我的家在哪里?儿时的家在哪里?真正的家在何方?目光四望,灵魂将何处归依?自从我有一天离开后,在我的身后,它一天天远去,就意味着我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它。时光像是倒退着在走,而我所谓的前方不过就是一种遗弃,在这样的一种遗弃里,回家的路有多长呢?多宽呢?我问着自己,苦苦地追问着,却得不到一个回答。
我所回去的只是一个空间,我所抵达的只是一个时间,在时空两点的交叉上我站在这里,坐在这里,躺在这里,梦游在这里,然而我的身体和思想却在一刻不停地漂移着,让我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我也说不清楚的什么地方。如果那地方并不存在,那么我就只能这样一直漂移着,而停止不下来。
我将寄身何处呢?闭上眼睛,时光之水在推动我,我这百十余斤的躯壳将何处安放?何处是归宿?我在茫然地问着自己。回家的路有多长?长的我都不知道它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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