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降雪,屋里降温。久坐电脑前双手冰冷。互相搓着手指取暖,还是冰冷;放到嘴边哈着气,有点暖,有点湿,然后更冷。坐在火炉旁,哦,暖意融融!望着从炉盖缝隙里透出的火光,倍加的温暖。欣赏着自己被炉火烤暖而泛红的纤纤十指,感受着冬日独有的别样的温暖,想象着自己被映红的脸,想象着…… 思绪的闸门一经打开就奔涌起来:眼前晃动的不再是自己那双秀美的手,而是一双没有了十根手指的手,严格的说,是两个光秃秃的手掌。浑身一激灵,不是因为自己的冷,而是为那双光秃秃的手掌和那双手掌的主人——无指的拾荒者,这个冬天,你可安好。 深秋时节,在书店门口支起的摊位前忙碌着。这个要看小说,那个要看杂志,这个要换个包装,那个等着找零钱,忙得不亦乐乎。“这书卖吗?”声音有些发颤,又有些含糊不清。寻着声音看去,一张象似烧伤后泛红的脸,一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念的眼睛。“卖!三块一本。”语音未落,我呆住了,那本杂志与其说是被拿在手里,还不如说是被双手夹起来的。 杂志落在了摊位上别的书的上面,那双夹过杂志的“手”赫然呈现在眼前:那是一双象爱美的女孩子戴的无指手套那样的手。手掌上只有十个手指的根部残端,只有一点点的突起。那双手掌跟那张脸一样,也是泛着烧伤后的红色。一只手掌慢慢的、艰难地从腰间的口袋里摸索出一个两折的钱包,另一只手掌马上去配合,两个手掌把钱包夹住,然后,把钱包贴在脸上,再用下颌配合着一只手掌固定住钱包,腾出另一只手掌翻开了两折的钱包。 翻开的钱包又被两个手掌夹着移到了胸前,一只手把钱包按在胸口上,另一只手掌从钱包的缝隙中伸进去,又是慢慢的、艰难地从钱包里摸索出几张一元的钞票。当钞票从钱包中露出一大半的时候,那双手掌又夹起钱包,把它送到嘴边,用两排牙齿咬出三张钞票,然后,用下颌把多余的几张钞票往钱包里压了压。夹着钱包的两只手掌借着胸部能给出的辅助,把钱包合上。两只手掌依然把钱包送到腰间的口袋处,最后,改用一只手掌把钱包塞进口袋。 终于空出来的两只手掌从两排牙齿间夹下那三张钞票,依然夹着向我伸来。看着这一连串动作发呆的我回过神来,忙用一只手接过了那几张带着唾液的钞票,另一只手抓起那本杂志递在那两只手掌之间。 杂志被那两只手掌夹着、移动着。放在了那人身边的一个张着口的丝袋子里,几乎能听到杂志滑落到袋子底部时的声响。依然还是用两只手掌拢了拢丝袋子的口,然后夹起,背在了肩上,然后,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向不远处的垃圾箱。那人翻看了一会儿,好象没什么收获,就又是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向了远处,最后消失在一个拐角处。 手中的那三张零钞还是湿的,我一时不知道是把它们和别的钞票放在一起呢,还是把它们单独放在一个什么地方。这三张钞票在手中沉甸甸的,那是一种弱者的坚强。 当我静静的看着那双无指的手掌做那一连串慢慢的、艰难地动作的时候,心里涌动着上去帮助他的冲动,而更难抑制的冲动是去阻止他所有的动作,直接把那本杂志塞进他的怀里。但,终于,我只是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他完成了他所要做的一切。与他一起进行一次心灵的洗礼。 那张脸始终没有表情的变化,那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念的眼睛始终没有眼神的变化。那一连串慢慢的、艰难的动作始终没有要停下来过,更没有一丝想寻求帮助的表达。 小时候,邻居家的大哥哥很爱笑、很英俊。有一天右胳膊被机器剪断了。好久以后,又见到大哥哥时,大哥哥的右臂只剩下肘部以上了。只见他用半只胳膊压住票据,用左手在空白的票据上填着各个数字。一边填着,一边挪动着那半只胳膊,就象我一边写字一边挪动另一只压在一旁的手指一样。我上前说:“大哥哥,我来帮你填吧!”大哥哥抬起头:“谢谢,我能填得很好的,就跟你写字一样”那张英俊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只是不经意间会多出一丝别的什么。后来,长大了,懂得了那丝别的什么包含着的滋味。 这个冬天有点冷,无指的拾荒者,你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