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电脑屏幕前渐渐地崴着脑袋,越来越崴、越崴越低;开始眼皮打架”,上眼皮不停的纠缠着下眼皮,没完没了的眨巴。 屏幕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恍恍惚惚、朦朦胧胧,指尖越来越无力,速度放慢、再慢。终于响起老人断断续续的鼾声…… 文章突然没,变成了节目。朦胧中,一阵锣鼓点铿锵声里节目开始。很久不看戏了,既来之则安之,他想,看看也罢。 布景是绚丽缤纷中的一嵯峨大楼,楼外霓虹闪烁,有《大哥大托拉斯分公司稽查总队》十三个大字,五彩迷离、闪闪烁烁。门卫剑戟林立、肃穆凛然,透过纱帘望去,门厅里如阎王殿般雄伟庄严,可又灯红酒绿,不阴森、不恐怖。布景灯光真不错呵,大厅里一会儿金碧辉煌、一会儿影影绰绰。他十分欣赏这里的舞台美术水平。 人流不断,有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魁梧的、小不点的,靓丽的、丑陋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彩灯闪烁中人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像人、一会儿像鬼。 有轿子抬着年轻貌美的女子,有坐轮椅被推着的大腹便便老者,有西装革履、叼着香烟、风度翩翩的俊男,有扭着小蛮腰、妖冶风骚的太太和小姐,有傲然的虎背熊腰、浓眉暴眼黑脸大汉,还有轻柔如风,走着“云步”“圆场”,“绛唇渐轻巧,云步转虚徐”的风韵女子,有挺胸叠肚、我武惟扬,迈着八字步,“力拔山兮气盖世、横迈蟹步怎奈何;老子天下称无敌、我是爷爷我怕谁”的黑脸大汉,在紧锣密鼓的咚咚声中“起霸”“马步”“亮相”。 门廊热闹异常,像戏曲舞台上虾兵蟹将跑龙套的场面,川流不息、来来回回,精神抖擞、耀武扬威。身着黑白双色马甲,胳膊带“红箍箍”的人去去来来,“红箍箍”上是《鸡蛋里挑骨头稽查分队》字样,马甲前有圆形胸饰,是“勇”“卒”“兵”“丁”字样,“靠边站”“死远点”“扫地出门”“滚他妈的蛋”的彩旗横幅飘扬,帽徽上是“充军”“禁闭”“收监”等等。 紧锣密鼓中,一群手持花篮、花盆、花瓶、花环、花束、花朵者鱼贯而入,门卫毕恭毕敬、笑脸相迎。端奇花稀草的则被再三盘查,帽徽饰着“充军”“禁闭”“收监”者蜂拥而上。 一个肩扛大笔的小矮子睁大眼睛左瞅右瞅后,卸下大笔作画叉叉、画圈圈、画勾勾的动作,画了勾勾的放一边,画了圈圈的搁上花架,画了叉叉的抛进垃圾桶。 有一手握大铁叉的汉子,像是还没细看就挥起粗壮的胳膊往外叉,有不断的稀里哗啦、噼里啪啦碎裂声。 一个手持长把放大镜的,脑袋如同啷当鼓一般左摇右晃,眯细眼睛往这里瞅瞅往那里瞧瞧,然后挥手叫人摔出去。 有人双手抱着一只大大的斗,像电影里地主老财量谷子的那种,有两人肩膀上扛着一把又长又粗的秤,匆匆忙忙过场,一个驼子背驮一口大箱,把一些看不上眼的装进箱子里便赶紧在箱盖贴上交叉的白纸封条,盖上血红色大印。 一大腹便便戴黑框眼镜者看也没看就往箱子里掼,大概嫌箱子小,端来小板凳爬上箱往里踩,嫌没踩紧,便又在上面跳呀跳的。不料用力过猛,箱底通了,大腹便便者从箱子底“噗”的一声落下,四脚朝天,扒在地下摸眼镜。 老人摇头晃脑:这是啥嘛?戏曲不是戏曲,歌舞不是歌舞,话剧不是话剧,滑稽戏不是滑稽戏,活报剧不是活报剧。是小品吗?也不是,简直是大杂烩,叹气道:我好好的短文怎么成了不伦不类的大杂烩,煞风景耶。 老人直摇头:“简直是不伦不类、非驴非马,不看!”正打算点击关机键,突然从屏幕闯出一员手持大刀棍棒的彪形大汉,举起棍棒便往电脑屏幕砸,老人正要喊,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原来是“热得快”正烧着开水的热水瓶爆了。 啊!没有大楼的布景,没有斑斓绚丽的灯光,没有《大哥大托拉斯总公司稽查总队》,也没有《鸡蛋里挑骨头稽查分队》,是一场虚惊,一场白日梦,一场莫名其妙的屏前惊魂。该死的白日梦哦! ……老人在一个论坛上发表短文已经好几年,忽然几十天发不成了,或是登陆不上,或登陆了可是文章黏贴不上去,或是已经登陆又已经黏贴却发不进去,又或者发成功可是第二天寻不着,行迹杳然、无影无踪。 有朋友告诉,现在的圈阅批点门把得很紧,严了许多。他又告诉,登陆不了可能是连名字都已经被盯上了,遇上这名字就筛掉,所以根本不可能登陆,即便侥幸登陆,被发现便不让黏贴,虽然已经黏贴上去发现短文里有敏感字、敏感词、敏感句,也会被“充军”“禁闭”“收监”,甚至侥幸发了稿,再一盘查便又可能被拉下。朋友又告诉,唯一办法是把一些可能遭麻烦的字眼除去。 老人尝试把一些曾经发过的旧稿,选谈情说爱、卿卿我我、花花草草的,没有所谓敏感字的短文重发,果然,一篇、二篇、三篇全发成功。 老人终于明白,现在是爱花时代,是呼唤卿卿我我时代,应该考虑新的路子。歌舞升平中谁还愿意欣赏那平平常常的小草杂花呢,至于投枪匕首就更讨人嫌,还巴不得赶快赶尽杀绝呢。 他琢磨如何修改,怎样才不违背短文原意,又不至于被“充军”“禁闭”“收监”“扫地出门”“靠边站”,他细细琢磨,打算: 断章节句把字抠,花花草草才能留; 卿卿我我当主角,香车美女登高楼。 敏感字词像臭妞,自己识相快快溜; 一字一句细推敲,千万别被辫子揪。 然而老人苦思冥想却不得其解,哪些属于敏感字、敏感词、敏感句呢?难,有时看来平平常常并不属敏感,可是不长眼睛的电脑,常会懵懵懂懂、阴错阳差,咋办? 老人再苦思冥想还是不得其解。哪些算是卿卿我我,哪些能称香车美女,哪些属于臭妞,哪些可能成为被揪的辫子呢? 实在不得其解,如同一团乱麻越理越乱。疲倦了,于是晕晕乎乎中一场虚惊,一场白日梦,莫名其妙的屏前惊魂的荒诞荒唐梦。 啊!该死的白日梦,该死的的荒诞荒唐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