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板夫妇浙江仙居人，还不到三十岁，俊男靓女，穿着时尚。他们三人合伙办冶炼厂，杨老板出资金，李师傅出技术，王振国出力气，赚钱赔钱都按5、3、2比例分派。王振国苦命人，退伍后在乡下种了几年田，穷得叮当响；去城里打过工，什么活都干，一家老小都难养活。前年春天来柯桥，在建筑工地上当小工，每月省吃俭用也多不了几个钱。那天，他去杨老板夫妇开的饭馆里喝闷酒，遇上了贵人。身无分文的李师傅在劝杨老板合伙办厂，杨老板知道王振国肯吃苦也拉他入伙。几天后冶炼厂办了起来，三人都是老板。

　　王老板钱拿的最少，活干得最多，没日没夜地蹬着黄鱼车四处收废料。电镀厂、保温瓶厂、电子厂、感光材料厂排放的废水废料；照相馆、医院、印刷厂、印染厂的废定影液、废相片、CT片、印像纸、胶辊等都是宝贝。这些废料也不是白拿的，走后门拉关系，请客送礼，陪吃陪喝，骗得人家高兴了才让你拉走；大多是讨价还价买下来的。市区白天不能拉货，只好夜里去拉。一吨料搞得好可炼出白银一、二公斤，余下的废料还要拉到垃圾场。虽然累得天天满头大汗，王振国心里舒坦，毕竟去年汇给家里二万多块钱呵！有这么几年，家里楼房都能盖了。现在白银价钱跌到谷底，王振国不伤心，他伤心的是好日子才开头就到头了——三人联盟出了裂痕，杨老板夫妇和李师傅都在他面前嘀咕着要分手。

　　李师傅好像心不在焉，喝了两杯酒，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李师傅离开后王振国低声问杨老板：“他和你闹翻啦？”杨老板摇头不语，那女的嘴快，说：“前天又来借钱，我们没给他，就开骂了。他意思这几个月没有收入，老板以前拿的多，该掏点出来。我们前后已经借给他上万元了，还要钱！”

　　“你知道他的钱用到哪里去啦？”王振国又问杨老板。“赌呗！”杨老板答道。“李师傅赌钱的，但他精得很，输不了多少的。”王振国似在思索，静默了一刻又说：“他和老婆早离婚了，儿子也不养。炼白银他干了多少年了，总是没钱，钱哪去了？我怀疑是吸白粉吸光的！”

　　“小心给人听见！”杨老板很警觉似的示意王振国不能高声。他早就怀疑李师傅在吸毒，但不能捅破。李师傅如果犯事是自作自受，但他是条光棍，一无所有，靠山只有冶炼厂；若犯事了，戒毒和其他开销，合伙人逃不了。

　　“这样啊！哪咋办呵？”王振国迷惘沮丧，他这才明白杨老板的心机和事态的严重性。杨老板平静地说道：“不露声色，让他白吃白喝，跟他拖！等白银价钱上去了就抛掉库存，早早分手太平！”

　　这样的气氛里，酒喝不下去了。我问杨老板如果和李师傅分手，冶炼厂还开吗？他不置可否，对我说现在搞白银冶炼的厂家越来越多，市场风险太大了。我和陈锋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杯敬他们夫妇，请他们多多照应王振国。他俩也说振国是个好人，如果再办厂，少不了他。我们走出棚户时，王振国是说不出的难受。我和陈锋都拉他一起去宾馆住一晚，再说说话。王振国连连摇手，让我们送他去轻纺城，他的黄鱼车撩在那里，夜里还有两车料要拉呢！

　　夜深人静，我们在轻纺城外握手告别，王振国没说什么，蹬车走了。我们看着他那高大的身影缓缓远去。突然，今晚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锋悲从中来，冲着他背影高声喊道：“王振国，你不能再这样傻干呵···！”陈锋满眼泪花，他的喊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为寒夜里的柯桥镇平添了几许悲凉。

　　二00九年一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