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活在这个世上,最害怕的就是没钱了。 小时候我家里的日子很拮据。大学毕业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每月也就五六百元,省吃俭用,也能收支平衡,还可以给家里寄钱供兄弟读书。后来考上了公务员,收入虽然不多但很稳定,我很知足。工作之余,我还写点东西,时常换来微薄的稿酬作为生活补贴。 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我坦白告诉她,我没楼房、没高薪、没存折,而且老家还有三四万元的外债。她微笑着对我说:“你不是还有一双健全的手吗?你不是还有一支写文章的笔秆子吗?这些就够了。”和妻谈恋爱最奢侈的一次消费是看了一场电影。后来,我们在农村老家结的婚,在并在一起的两张单人床上,开始了甜蜜的生活。 婚后第一要务,是要赶快把借的债还清。我们工资加起来还不到1600元,三四万元的债务,要还三年多,且每月必须攒够1000多元。我把工资卡上交了妻,每月全家只留200元作为生活费。这200元,扣除电费、水费、燃气费、电话费,所剩无几。我改了贪杯的毛病,馋极之时,就狠狠地拧自己的嘴巴。每天买菜都是先问好哪样最便宜,在最便宜的基础上,继续仔细询问价格。常常为了3毛钱一斤还是2毛5一斤,我和她在菜市场要走上两个来回。但买到便宜菜后,骑车驮着妻子唱着歌回家,一路都是好心情。 “1分钱憋倒英雄汉”。很多时候,我衣兜里连理发的5元钱都没有。妻平时工作很忙,即便是空闲了,做的菜也很少有合我口味的时候,嘴馋了,想打打牙祭,也只能花两元钱买一斤皮肠来吃。那肠的皮,平时嚼不动就吐了,这时却囫囵着咽了。朋友们请客,我很开心,可是想到光吃别人的,也实在不好意思,但摸摸兜里,又只好借酒盖住自己的大红脸。 我的老家在农村,父母经常捎东西过来,家里有米有面有菜,饿不着冻不着的,也没有“家无隔夜粮”的后顾之忧。但婚后一年,我们添了女儿,我这才深深体会到“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万万不能的”。日常生活中,柴米油盐酱醋茶要钱,女儿的玩具、零食要钱,请保姆要钱。生活中这也要钱,那也要钱,并且都是每月不可少的开支。仅靠我和妻这点儿微薄的薪水,正常情况下清贫点、紧凑点,月初和月末还能相接。但是如果某一个月有两三个熟人逢喜事派来了请帖的话,红包过后便捉襟见肘了。 有时我常想,没钱其实也是一种清福。穿不起高档的服装,闲散时刻则可无所顾忌地席地而坐而不怕弄脏衣服;吃不上珍馐美味,毋须因担心体态变形而忐忑不安;进不了高消费的娱乐场所,则可更多地在林中散步,或面湖而坐,让整日蜗居的心灵得以充分的舒展。因为常常受到没有钱的困扰,所以我也就常常想钱的问题。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应该不错,因为人无财、鸟无食就不能生存。世上所有的人,对别的事情大概都有厌倦的时候,但这个“钱”字,却从来没有让人反感。 我对钱的最高要求是,不用每次花钱都要算计一番。但我不敢说,如果我真到了花钱不用算计的时候,会不会也变得贪得无厌。 没钱的日子,工资都存进银行,积攒着等到年底还债。只有我平时写稿得来的每张汇单补贴家用。没钱的日子,心中可以想起一连串的名字——马克思、伦勃朗、凡高……想起捧着粥碗的曹雪芹,想起少年时代就学过的、由一位英雄撰写的一篇叫《清贫》的文章,想到他们在物质世界里的窘迫和在精神世界里的伟岸。没钱的日子,我学会了精打细算。往往手攥着几张零钱出门,一路上暗暗地计算该买的东西,从街头到街尾,几经周折,细细思量。买回家来的,当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可能营养均衡、可口爽心。 没钱的日子,妻从不羡慕别人身上的高档时装,名贵首饰。买几团色彩柔和、质地稍好的毛线,就着书上的图案慢慢地编织,织成一套衣裙,一样可以穿出自己的风采。没钱的日子,对生活的体验更加本色。生活在没钱的日子,为了那个不清晰但一定充满希望的未来,我和妻,手挽手,唱着歌,大步朝前走。 (发表于《中国青年》2006年01月(下)\总第120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