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原来你已经不在了

云淡风轻，阳光灿烂，洒在海面上的光芒点缀了波浪，摇曳着，一片片金灿得耀眼。你独自走在细细软软的沙滩上，海浪顶着白色的浪头轻袭过来。这片沙滩，你和你来过很多次。你走着？低头看见沙堆里有一枚光亮的玻璃。于是蹲下来，轻轻地拾起它，然后举起来，透过它去看头顶的蓝天。

“啊，好漂亮啊！”耳畔响起你的声音。“是啊，的确很漂亮。”你说：“喂，你看，那朵云真有意思，就好像在天空飞翔的鸡蛋卷。喂……”没有声音回答你。“喂……”你回头叫我。蓦然，身后还是那片寂寥的沙滩，还是那一次次涌上来的孤独的海浪，还是你一个人独自行走的足迹。低下头，你再次告诉自己：“原来，你已不在……”他说，没事的，有我你走了过来，停在了门口。夕阳照进房间，轻柔的风掀起窗帘。你转身看着我，你的眼里闪动着泪光。你张开嘴，欲言又止。刚刚还在高声唱歌的你，终于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你啊……”你苦笑了一下，打破了沉重的气氛，但是接下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你也哽咽了。你张开双臂，迎接着一头扑进你怀里的我，紧紧地抱着我，“没事的没事的，有你在你身边，没事的。”

也许怀抱是你唯一能给我的一点安慰。但是我口口声声说着的“没事”却是那么软弱无力。什么叫“没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还那样不停地说着自己根本无法自圆其说的谎言。但是，那时那刻，你唯一能说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一毫无意义的谎言了。你轻轻地拍着我抽搐着的背脊，让我在你怀里尽情地哭着。我的泪水湿透了你的衬衫，渗到你的皮肤上，凉凉的。身为丈夫，面对哭泣的妻子的我，你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无奈和无能为力。你能做什么？你该做什么？你肯定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你不能代替我生病，不能代替我痛苦，你能做的就只有这样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给我一点点心灵上的依靠。在病魔面前，在生死面前，再伟大的人也只能俯首称臣。你渺小的力量又如何能撼动这个摧毁性的悲哀呢？你抱着我，同时也抱着自己不知所措的心。“没事的……”你继续机械说着……依旧是那最灿烂的阳光，它投射进来，用暖暖的光辉将你们这对无助的白发夫妻环绕在淡淡的金色中。从那一刻开始，我一天天走向衰弱和死亡。我的生命就这样被突然宣判了，猝不及防……

我说，回首，君已逝

看着挚爱的妻子的我即将离你而去，对你而言，这是一份难以承受的痛苦我们一起走过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穷日子的时候我没有怨言，也从不挑剔。我是你的贤内助，生活中所有事情我都替你打点、为你准备，你从未担心过饮食起居。我们好不容易携手到白头，突然之间，永远的离别却摆在我们眼前。

面对生离死别，活着的人能做些什么呢？你该怎么做呢？守候在病床前，紧握着你冰凉的手，你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分别的时刻来得晚些，再晚些……

三个月过去了，我并没有像医生预言的那样离开，而是在病床上迎来了新的一年。不过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乐观了，一天不如一天，每况愈下。

我独自坐在客车上，望着窗外的行人，我试着去想象每个人的生命旅程。出生、死亡，每个人都逃不出这个命运的循环。为了让你能够多一线生的希望，你来回地奔波着，这世上多少人和你一样有着自己一生珍贵的东西，在最珍贵的人即将要离开的时候，谁都会像你一样去极力挽留。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你每天去两次医院，从家或者工作室走过去，路上买些吃的。你和我每天一起吃晚饭，亲手把饭喂到我嘴里。你像照顾孩子一样精心照顾着我，吃完饭后就漫无边际地和我聊天。你靠在窗台，你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迎着温柔的光线，我们讲起很多往事：讲我们去旅游时发生的种种趣事…

身体状态好的时候，你的笑声还是那么爽朗。你性格开朗，喜欢和别人交流，聊天的同时会把自己的快乐传达给周围的人。不论走到哪里，只要你是开心的，我周围的人也一定会跟着心起来。

我住院那段时间，女儿几乎天天都在医院照顾你，经常陪你聊天。一天你还没走近病房就远远听到母女俩在笑。

一进门女儿朝你坏笑着说：“爸爸，原来是这样的啊？”

“什么这样的？”你不解。

“你长这么大一直以为爸爸和妈妈是相亲认识然后结婚的呢！”

“哈哈，你猜错了吧？”你接过话去。

“你和你爸爸可是真正地通过自由恋爱而结婚的。”

于是，我们又讲起我们的相识。

女儿嘲笑你：“看不出来啊，爸爸，你第一次见妈妈就上前搭讪啊？”

“哈哈，你那是真男人的行为，懂得该出手时就出手……”

“哈哈……”你们都笑了起来，整个病房都被笑声点亮了。我们就这么回忆着过去的美好，谁都不愿去触碰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

好景不长，进入二月，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到了起不了床的状态，只能安静地躺着，时不时喃喃地说几句。有时候你会疼得睡不着觉，你就轻轻地帮我揉揉腰，希望能缓解一下我的痛苦。到后来人为的按摩已经起不到一点缓解疼痛的效果，医生开始使用吗啡镇痛。看着病床上痛苦的我，你意识到任凭你有多么的舍不得，任凭你有多么的不情愿，我最后的离别还是来了。

我或许就永远地离开了。太突然，你甚至没有准备好该如何去面对。你从未想过你会走在我前面。你曾经答应过你，一定照顾你直到你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因为没有我你就不知道该怎样生活。

“你知道啦，爸爸你走了以后你还要健健康康地活十几年呢！”你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而如今我失约了，先走了，留下不知所措的你。

我走了，你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每次意识到我已经不在的时候，你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家里每个角落都有我的身影。我在你面前打扫着，在你耳边说着话，一切都还那么清晰，仿佛就是上一秒钟的事情。可下一秒她却不在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即使我走了很多年了，可你依然没能适应没有我的日子。写关于我的故事。

抬头一看空荡荡的房子，客厅、厨房……到处都是空的，只有我的回音。这时，你才反应过来，不得不再提醒自己，“啊，原来我已经不在了……”

当你低头继续写作，过一会儿又会不自觉地叫：“喂，你啊……帮你加点茶好吗……”

最后的日子

我最后的那段日子，每天都要与病魔抗争，每天都要忍着疼痛接受治疗。因此那些日子就像一张张排列着的灰白卡片，但最后留下的画面却是一张耀眼的彩色明信片。

音乐再次响起，你恍惚回到了那个与相识的夜晚。吊灯旋转着，洒下点点金黄色的光芒，酒色氤氲，音乐弥漫，你牵起你的手走向舞池。

我一袭白裙，配一双精致的白色高跟儿鞋。偌大的舞池只有你们两人，没有天花板，抬头便是皎洁的月亮。你们轻轻地迈着舞步，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你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低着头对你说。

“但是你一直相信我们还能再遇见。”

“呵呵，你真会哄女孩子，这么会说话。”你以为你是在讨她欢心。

“不，你是说真的。”你肯定地说，语气坚定。你停下了舞步，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你。

看着你清澈的眼睛你告诉她：“你知道吗，这是命中注定的。从你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一切都注定好了。”

笑了，“你怎么知道呢？”

“因为你是你的守护天使。”

“守护天使？”

“你将一生守护我，让我幸福快乐。我们此生要彼此相依在一起，这是命中注定的。”

四目相对，你看到了我的一颗真挚的心，我迎过来轻轻地抱着你，音乐继续，我们的舞步继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我们一生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