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农村,近前有一女子,花容月貌,又识得文字,年龄无从考究。可嫁到这个寨子上的新妇老孺都知道老何家有个闺女。早些年月,确切时间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老何家的闺女就背起背篓与寨中的几个妇女做茶叶生意。那年她约莫十七、八岁。因她在家中排行老小,寨上的娃娃们都管她叫幺姑,我也不例外。幺姑的名字叫雪芹。
雪芹天生聪慧,尤其对算数情有独钟,小本生意,拾零补差异常精明。那时候农村通用着两种秤,一种公秤,一种是是留两秤(旧秤),它们之间的比差换算是颇费脑筋的,(相对而言)。可与雪芹同道做生意的人都十分信赖她,自然她在生意场中小有名气。商场的残酷历来如此,加之“打击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寨上的几个生意人二年之间,自生自灭。可雪芹依然做着她的茶叶生意。是年的春天,寨上来了几个茶商,雪芹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听说赚了一千多块。第二年的春上,她在寨边搭起了一间代购代销店。店堂虽不算敞亮,生意却异常火爆。十里八乡的过路人,宁愿在街头不买东西,也要到她的店子里来。
店铺不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日杂百货。在店子里的柜台上,有一个大本子,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些数字。我却十分好奇,满以为是雪芹写的作文或其它什么读物。我说,把你的本本借我看看?她说:“你还小,认不了上面的字。”可我想,定是雪芹小气。话间,她递过本子。本子上工工整整地记着许多人名和数字。当中是一个“赊”字,我不加思索,脱口而出,你写这么多“赊”字是什么意思?她说,等到你识字多了就知道了。好多年过去了,再见到她,我为读了个白字而汗颜。
自打小懂事开始,总有人给雪芹提亲,可就是不见她头顶红盖头的那一天到来。久而久之,寨上的女人们多了些话题:“何家闺女太眼高,乡下的娃儿她看不上,人家自个要在城里找”等等,充斥着小店,也在山寨里沸沸扬扬。三三两两的婆娘聚在一起,时不时传出一股泡菜味。尤其是死了男人的女人,常在一起嘀嘀咕咕,按耐不住那母鸡生蛋般的笑声。雪芹仍然经营者她的小店。
春天发洪,大水冲毁小店。三个月后,原址上盖起一栋四层楼,楼宇气势不凡。一楼照样是商店,通长的柜台,玻璃合金,商品琳琅满目,不亚城里。可正当人们不厌其烦地为雪芹谋划着二、三、四层楼的用处时,一条消息几乎让人不敢相信。她把所有房间无偿给了村里的小学校。娃娃们搬进了新教室。开学那天,城里来了几位局长,给这山寨添了几分热闹。从那时起,山寨里不再是那样平静,有了后来的捐资助学,接着楼顶上赫然树起一块大牌:“岩沟希望小学”。
“听说了吗?这房子是城里的局长给盖的。何家闺女找了个城里的大官,有的是钱。”这倒不是坏事。好心的婶婶问雪芹:“闺女,你给婶婶说句实话,人家说的是真的吗?”她无言。
又是一个春去秋来。商店的门槛几乎被踏破,原来是春上她卖的种子出了问题,有些村寨颗粒无收。城里又来了人。听说是县上派来搞调查的。这回雪芹一改常态,她带领乡亲们共同找到县里的农科部门,据理力争,索回了损失,也澄清了一些流言。
雪芹弟弟来电话说她很快就要结婚。听到这个消息,我为她高兴。我就想,人们没有任何理由不结婚。就像一些人为了怕离婚而不结婚一样。但选择却是自由的。可正当雪芹大彻大悟之时,老丘先生又与她开了个国际玩笑。她爱上的是一个有妻之夫,且是一起重大案件的嫌疑人。
一年后,那个人与结发妻子离了婚。但他的狱中生活还有整整十年。雪芹常去省监看望他。有人说她是个有良心的人,也有人说她是为了那份迟到的爱。
今年初,雪芹从省城回来,她向人们宣布,她已经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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