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

　　你的驾照考到手了吗？我等着你驾车来看我呢。

　　我们继国庆之行，聊聊爱情－－这人类永恒的话题，女人共同的话题吧。

　　我在自己执教的班上推行了三分钟演讲的政策，很有意思。有个女生读了篇关于爱情的文章，题目很漂亮：你欠我的幸福。还有个女生讲过一个爱情故事，说的是一个姑娘给男子寄了一些空信封，男子禁不住失望，早早结婚了，后来知道姑娘的真心，十分懊悔。听者都说，空信封是为了考验男子的。我信口说，那不关乎坚持，是关乎自尊，爱情是不能考验的。

　　这话言犹在耳。爱情是一种奇怪的热情，脆弱而坚强。爱情是神圣的，是不能考验的。矜持的傲慢的爱情，可能会落得一生忧郁和悲惨。哈代小说《还乡》中的姑娘和男子，因为骄傲而错失了爱情，最后双双献出了生命。

　　素素，亲爱的。记得国庆四人行，那一夜你与我同床。请看这一段日记。

　　“素素躺在我脚边，不时地坐起来，激情四溢地讲话，她打开手机，读一篇据说是在深圳用二十天写就的抒情长文，文采斐然，动人心魄，缠绵悱恻。我暗暗感动，几欲下泪。但那一晚我没有为她的深情至文流下一滴眼泪。尽管我早已看穿一切了，只是偶尔也还因为深深的失意，喜欢莫名其妙地独自流泪。史铁生在小说里说：命运是说一不二的。一个人的命是确定的，任你让谁来算，任你如何反抗。我宁愿不要听她这种用真情换来的荆棘上的歌儿，而愿意她能够得到自己无言的幸福。记得大学同学陈群说过：幸福的人无话可说。”

　　亲爱的，我觉得哈代的爱情传奇也折射在我们身边人的人生故事里，包括他笔下那单纯而悲惨的苔丝，也能在生活中找到影子。无论读书，还是闲聊，爱情的话题总是绵绵不绝。

　　素素，无论你如何活跃在我的睡梦里，无论你的影子怎样跳荡在我的头脑里，无论你所说的话怎样浮沉在我的书页间，我都无法抱怨。

　　“你抛弃了我，我死不瞑目。”

　　这样戏剧性的爱情表白，居然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所以我一下子惊呆了。我的意识里，浸透了故事内外的忧伤。然而时间总是为庸人设计：那种尖锐的情感，那些无法令人愉悦的对峙，那些无法说出的爱，都渐渐淹没在时间的缝隙里。

　　时间的正面，有的是我忙碌如同磨石的脚步，被攒动的头颅和冷漠的眼睛所圏养的心，被熟识的与新鲜的文字所占有的灵魂。时间的缝隙，是我对于远方风景的憧憬，对于陌生灵魂的亲近，是与我有关的另一世界的面目。

　　我们的国庆之行，我写在日记里了。日记就是我的材料库，但是我的大脑这个材料库才是最可靠的，予取予求，绝无阻隔。在这个可靠的材料库里，收藏着我的前世今生，爱恨情仇，已往的和未来的一切。其实经历过了半生，我似乎能够自己预测未来了。

　　亲爱的，我总要用我的心，去关照你的心。国庆几天，你对我们说得足够多，见解也足够高明。我很羡慕你的圆通。一个人即使内心不满，表面也要圆满。如果感觉生活绝望，不能安心，那么或许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那位知己说的“因为你的心没有放妥”，一种就是我推测的“因为你找到了适合放心的地方”，因而“此在”使你内心不安。

　　怎样能够真正地安心呢？也许我们要下定决心牺牲自我，因为有所承担所以有所牺牲。自省而自律的你，自然会抛掉妄念，心甘情愿地经营一个圆满的家庭。一个人有许多欲望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能够克制欲望，就见出人性的崇高；我们可以对生活不满，但同时不能忘了，人只能依靠自己建立完满生活。

　　爱情为至上之事，还是人生余事？与一个人要建立的自我相比，爱情是手段而非目的。爱的本质就是牺牲，一个相信爱的人，也很容易为爱而失去自我。我是不敢去实现真爱的，怕承受不了自我的牺牲。你不会想到我的爱是那么孱弱。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局限。我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热心厨事。我不能想象我爱的人天天为我下厨。我害怕牺牲，我反对牺牲，我既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也不愿意为别人牺牲。除非我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可以给予，渴望牺牲。爱的无奈，就是相思。能够说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在谈情说爱的年代，我们的自我是那么突兀。

　　许多内心有所不安的人，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却还在爱的废墟前流连不已，其实是自寻烦恼。只是爱情有一种奇怪的报偿：任是多么跌宕凶险的难以忍受的回忆漩涡，激荡在我们的生命海洋里，都会带来一股柔情蜜意的微风。这或许证明了一句话：爱情是女人的宗教。不论神灵是不是对她悲情的容颜投上悲悯的一眼，那个盲目的信仰者，永远不怀疑她的神。只是男人要变成神真是太神话了。

　　素素，你这样一个风风火火、激情满怀的女子，一定也会信仰爱的宗教。我觉得你是一个有行动力的人，你要是有所爱，一定是轰轰烈烈地燃烧自己。能够达到燃点，是爱情的理想。我相信你会追求爱的神话，当你的神话没有完成的时候，你要努力生活，完成你自己。

　　我记的很清楚，教授蒋勋在他的一本书里讲到他一个同学的故事：她与丈夫吵得不愉快时，想要离家，发现无处可去。蒋勋作为一个敏锐的思想者，他说，我觉得她不是无处可去，而是丢失了三四十年的自我，怎么也找不回来了。他说，婚姻大部分是为了伦理的完成，所以有些人等孩子长大离家后，离婚去寻找自我。他开出的处方是：一个人应当首先充分地完成自我，然后再去构建伦理，这样的伦理才会更完整。多么像晚婚晚育的广告语啊！

　　鲁迅先生不但说过人们渴望做稳了奴隶，而且好像也说过人容易做了傀儡。为什么人们甘心做傀儡？难道是因为伦理关系？还有那神秘的、蛊惑人心的感情。除了伦理，还有爱，使人自觉被奴役。

　　如果我像你，在生活中有足够的自由，事业上有相当的成就，那我就收起我的失落感，开心度日了。我可以毫不在意地说：爱情，不过是年纪小的时候的事。

　　素素，或许我向来对文字敏感一些，你的文章使我发现了一个新鲜的你。我心里的素素是一个多么善于适应、调和的人啊，一直过得那么热闹而充实。如今在一个知心朋友看来，一切的圆满都饱含着牺牲，一切的圆满都值得怀疑：热闹未尝不是一种掩饰，掩饰落寞。这只是我自以为是的揣测吧。人是多么地自我啊，即使体察别人的痛苦时，那痛苦也必然有几分来自于自己的心灵。

　　不好意思，本来是要好好写写我心目中的素素的，但是越来越美的素素不需要我的文字来增加她的美丽，她四十岁胜于二十岁的美丽，是一种无法言传的温润如玉的美；温柔的素素也不需要我用什么语言增加她的温柔，她温柔地吐出“亲爱的”三个字时，你已经为她的善良和热情所打动。我还是就此打住吧，不然，对你的赞美，都要使我自己嫉妒了。

　　亲爱的，我不知道怎么祝福你。你的许多话，你的许多影像，都在我的思想里。愿每一个白天是你的美丽白天，每一个夜晚是你的美丽夜晚。美丽的人儿，但愿你幸福，你要替我们感受幸福，创造幸福。幸福永远是可能的。

　　你永远的同学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