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梅子黄时雨,潜滋暗长着绿肥红瘦的心事。透过唐诗的窗格和宋词的帘幕,我看见一位婉约的女子,沿一管洞箫的伤口,一路捡拾日子咀嚼后的诗句,枯竭的笔落于纸上,像荒芜的记忆里裸露着的碎片,还有多少疼痛没有舔拭……
这是夏日的夜晚。她的内心,从一个颤音开始,为回忆深深打动。夜色下,一群音符相拥相抱。忧伤的泪水,濡湿一阕古典的爱情。所有的欢乐像匆匆逃离黑暗的人群一样,匆匆逃离着她。不仅仅是记忆的揭示啊,当那扇重重关上的百叶窗被风无意拍动时,往日的创伤经风一触动,就触动得头痛心痛灵魂也撕心裂肺地呻吟。抬手想轻捏些许疼痛的太阳穴,不经意间,碰倒了桌边的一杯玫瑰红茶,玫瑰花瓣与玻璃碎片撒落一地,柔软的、坚硬的,都刺痛着她的记忆,俯身捡起一片玫瑰花瓣,却一蹙眉梢,慢慢翻开掌心,一滴殷红在指肚上绽放开来,浸染了那片玫瑰花瓣。
这是个有着浓郁情致的女人,长着一双消人魂魄的眼睛,一双纤纤素手,一颗灵动的心。她的眼睛,能够洞察他的喜怒哀乐,她的玉手,能够为他描绘生活的蓝图,她的心,能够体恤他的人间冷暖。
这是个极用心的女人,她总能在香的花瓣与苦的茶丝中间找到那么一点儿相宜,为他勾调出一杯极为纯美的玫瑰红茶。
当他忧思难排的时候,玫瑰红茶袅袅的紫烟微熏着他,他枕着她的双腿,听她一首接一首轻唱他最喜爱的邓丽君的歌,那悦耳的歌声和缕缕紫烟渐渐带他走入天籁。此时此刻的他,希望世界就此永恒,此时此刻的她,希望成为艺术家手里的一尊雕塑……
当他痛苦难当的时候,她将玫瑰花瓣一片一片细细地播撒在他的心上,她要为他斑驳的心平添一抹亮丽的色彩,让他在浓香适宜的红茶里,品味出人生的真谛:酸甜苦辣咸,才是生活的全部……
当他迷茫徘徊的时候,她用玫瑰红茶泼撒在他前行的道路上。心的风铃,摇响一串如梦似幻的清音,撒落于芳草地,滚动着抒情的露珠,滋润着他童话般的浪漫:
春天,他和她手挽手一起在野外踏青,听燕子呢喃,看蝶儿双飞;听小溪潺潺,看菜花染金;听鸽哨回旋,看桃花竞艳。
夏天,他和她肩并肩坐在树荫下乘凉,听柳浪闻莺,看云卷云舒;听菏塘蛙鼓,看日升日落。
秋天,他和她一起坐小窗前赋诗填词,一起听秋雨叩帘栊,看落叶飘园林,或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冬天,他和她相拥取暖,一起听《最浪漫的事》,耳鬃厮磨,不离不弃。
于是他人生的轨迹更加风清月朗。
当他疲惫不堪的时候,她用玫瑰红茶做引子,替他梳理每一根疲惫的发丝,再用一双玉手,轻柔有度地为他捏肩捶背,抚平他眉宇间的崎岖……
当他兴高采烈的时候,呷一口玫瑰红茶,他便诗兴大发,每一根手指都为她抒情。她歪着脑袋,微笑绽成一朵清丽的玫瑰,纯真而又满足:世界其实不用很大很美,两个人的世界才最美!
她就是这样,以他的世界为自己的世界,以他的快乐为己之天堂……
可是她很幼稚,很执着,也很任性,她以为,在真诚和爱的作坊里,自私的爱情不会将他点伤,可这次她错了,错的如那杯滑落在地的玫瑰红茶一样,无法收拾。
那是一次用梦都无法粉饰的冲突,情与情的对垒,心与心的交锋,没有从前那样的默契,没有从前那样的儿女情长——没有征兆没有缘由的他,在某一天悄然离开了,走得那么从容又那么绝决。她的天坍塌了,无声的落泪,随后一场大病让她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七天,体重呈抛物线下降。病愈后,病毒再次侵蚀了她,让她全身布满红色的疹子,她以为前人只把美丽的名字赋予了花,没料想出现在她身上的东东,也冠上个好听的名字——玫瑰糠疹,她苦笑了:不够浪漫的人,得了个浪漫的病,真是贻笑大方。
可她至死也不明白,几天前还和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为什么突然变故了?
有人向她道出原委:女人是不能把男人调教得太好的,调教得太好会被人偷走或是走失的,傻女人!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又匪夷所思的摇头,因为在她心里,爱,是付出,而不是索取。
如今,她再也勾调不出一杯醇香的玫瑰红茶了,因为那里面缺少了一味“引子”。玫瑰红茶,成了她心底里最恒远的痛。
也许率真的目光里还会有湿漉漉的痛,也许情缘的回音壁上不全是骊歌般动听,也许粉嫩的采撷也会落红般揪心的凋零,也许根本没有也许。总之,爱他已经成为今生远望无法删改的结局。
说过的话,走过的路,做过的事,而今全部穿行于她记忆的长街,每一份播种中收获的幸福与幻想,都被镌刻成永恒。
其实,每个人在经历灾难的同时,也经历着财富。她,虽经历了一场疼痛刻骨的爱情,但毕竟认认真真地爱过,便是亘古。情已丰,心已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