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洛颜,你走!”谭庚边嚷边胡乱的收拾好我的行李物品,塞于我手中。而我怔愣半晌,忍不住傻问:“为什么?”“因为不爱了,因为——我爱上了莫荷。”这家伙回答的理所当然,丝毫不为自己的背叛感觉歉疚,反而得意的拉过一旁的莫荷小姐,向我示威。这位亲爱的莫荷小姐倒是满目同情,那眼神分明是看一只被主人遗弃路边的小小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心有不甘继续追问。大凡女人,分手时总喜欢问为什么。男人一旦表现决绝,只能说明他对你不再存任何爱恋。这时问题等同愚蠢,且自讨没趣。果然,谭庚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理睬。
站在门口,我的眼泪还是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其实,再之前,莫荷对我说过的:“洛颜,我看见你家谭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却甜蜜的想着那张温情的脸,答:“这种劣质玩笑也敢过来跟我开。”莫荷说我无药可救。声称要牺牲色相要让我看清男人的嘴脸。“有爱情没智商,迟早被男人骗死。”莫荷对着我咬牙切齿。我撇撇嘴不以为意。
不料,第二天莫荷真的搬了过来,慌称房子要装修,暂无容身之所,求我们收留一段时间。谭庚爽快答应,我也不好说什么。不想,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谭庚就自投罗网,本质尽现。看的我无言以对,毛骨悚然。
莫荷告诉我,我走后,她对谭庚喊:“自己过吧臭男人,最好孤苦终老。”说完亦离去。
二
是夜,跟随莫荷到她住处,一宿无眠。接连半个月,莫荷极力规劝,我依然伤心不减。又一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忍不住起身上了天台。风很大,我单薄的身体就似被穿透了般淋漓的痛。我喜欢这种感觉。记得先前,谭庚一觉醒来,总会到天台寻我回去。然后抱了我冻的冰冷的身体,给我温暖。他知道我这个习惯,心疼却只能容忍。可是这样的温暖已然不再,亦或许一切只是独自坚持的幻觉。微微俯了身望去,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之中,不远的天边忽然就有星星坠落下来。
“如果我也选择坠落,会怎样?”
“上帝会疼爱的给你一双翅膀。”
我一惊,转身只见身后站立一清瘦男子,兀自微笑着看我。精致的面容在月光下忽隐忽现,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瞬间,我以为遇到了夜的精灵。直至“精灵”开口:“洛颜,没想到会这样再见你。”
居然是青源。那个大学里最为沉默寡言,画却画的极好的男子。俊美的外表,谜一样的行为举止曾一度成为女生最热门的谈资。他不与任何人亲近,惟独除了自己。这个冷漠的男子曾主动邀请我参观他的校内画展。抽象的画面上,浓烈色彩肆意涂抹,亦透露出无边无延的绝望来。两人一起,不须太多言语,便能明了彼此的内心。当时互相是喜欢的。只是,刚刚衍生的感情就随着他大三时的不告而别渐渐遗失。对他的思念也在大四遇到谭庚时中断。
不曾想居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再次相见。
问他,得知他住在这里,七楼702室,莫荷隔壁。
不由感叹上帝的安排,巧合的让人匪夷所思。青源告知我他这几年的经历,到过很多地方,终回到原点。“走得愈久,内心就愈渴望安定。”青源说,“洛颜,这些年,一直想念你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注视着我的眼睛,我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一拍。
问到他当初离开的原因,只说是厌倦了学校的生活。两个人就这样聊到天亮,方道别。
回到房间,莫荷已经起来,看到我,并未过问我的去向。只说,要去上班,早餐在厨房。“吃过早餐,休息一会。开心点宝贝。”她走过来亲吻我的脸颊。
莫荷走后,我开始怔愣。想到近日种种,皆如梦境。两年的温暖就这样倏忽消散。许是从未真正爱过我,所以谭庚才会在结束时没有一丝留恋。
那么青源,始终想不明白他这个时候的出现。这个磁石般的男子,一举一动都极易将人牵引。失恋如我,看到他也能暂时忘却伤心。
三
鬼使神差,晚上又上了天台。远远的就看见青源的背影,似乎更为消瘦。如缕轻烟飘渺。衬了这谧色的夜,愈发显得寂寥。我走近,听见青源说,洛颜,你来了。熟悉的声音,恍若隔世。
“洛颜。”
“恩?”
“如果世界只剩下一种颜色,你会选择哪种?”
“呵呵,五颜六色。”
“如果最重要的东西消失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寻回啊。”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你会做什么?”
“坠落,和最爱的人。”
“那末,颜,亲爱的颜,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色彩,其实我一直都在寻你回来。”青源转身缓缓的抱住了我。空气刹那间凝固,我发现他泪流满面。
白天莫荷上班,我开始出入青源的房间。布置的极为简单的房间,清一色的白色家居,与随处摆放的色彩丰富的油画构成强烈反差。很多时候,我只是靠在床上静静的看他画画或独自听音乐。期间他会停下来看着我微笑,原本苍白的脸上,隐约泛了红晕。
我知道,他还是爱我的。分开了三年,他依然记得我们一起的每个细节。之前节日里我送他的每份礼物,甚至于偶尔传递的纸条,他都保存的完好。还有他书桌上厚厚的一摞画稿,全是他记忆里有关我的美好。
只是,我的爱,已经不复从前。
四
终于忍不住问莫荷是否知道隔壁住的何人。莫荷摇头,忽然察觉,反问:“你是不是认识?”“是的。”我老实承认,迟疑了一下,又说,“其实你知道他的,是青源。”
莫荷是知道青源的。同一个学校,孤傲的青源她自然知晓。大三那年,我在一节选修的音乐鉴赏课上忽然想到青源的离开而难过落泪,边上女生递过来纸巾安慰,下课后女生和我同行,临别她伸出手说我叫莫荷,你是洛颜是么,你难过是不是因为青源。我点头。现在莫荷一下子兴奋起来,抱住我欢呼:“WoW,我家洛颜终于想开了。”见我红了脸不做声。她松手,一本正经的问:“洛颜,是不是还在念着谭庚?”“是的,可不全是。”我不知该怎么解释。“逝去的永不再返。”莫荷言,“爱情,从来都不是拿来祭奠的,而是要懂得珍惜它的存在。比如说:谭庚的离开,青源的归来。”
可这一切还是太快,得到和失去不断转换。我迷失其中无法释怀。
又一日在青源房间,听着音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青源亦枕在身边,握了我的右手,睡的婴儿般馨香。屋内的阳光,散落的画卷,窗边轻轻的风铃声,沉静安详的人儿。恍惚间,似乎走过了地久天长。
是和谭庚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感受。许我一直以来,只是自私的贪图谭庚的温暖,而他是这样善良的男子,因了男人特有的悲悯之心不忍放下我的无助乞怜。虚拟生成的爱,注定了破碎的一天。
只有和青源一起,才能如此真实感知幸福的存在。同样荒芜的内心融合,竟生出参天碧绿。开花,结果。直到繁华落尽,亦能相携相依,笑看沧海明月。
亲爱,这一刻,我终于释然。
五
冷冷清清的天地里再次溢满甜蜜。
这个寂寞的男子此刻欢喜的像个孩子,不停的在我耳边吟诵海子那首“幸福一日”,不停的缠着问我幸福有多远。
我笑,你知道的,我们的幸福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翌日,满怀欣喜的推开青源虚掩了的房门,却见青源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我顿时慌的六神无主,手忙脚乱的叫来救护车。去往医院的路上,握着青源的手,忧火如焚。
太过突然,等在手术室外,我犹自反应不过来。直到护士走过来,将我带到主治医师办公室。
年迈的医师拿着刚刚诊断的结果,眼神复杂的要我做好心理准备。血癌,癌细胞早已扩散,错过了移植骨髓的最佳时间……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根本不肯相信,我和青源再见,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
茫然的走到病房,青源已经醒来,看见我,虚弱的朝我微笑,轻轻说:“傻丫头,不许难过。”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
大三那年体检,青源被检查出血液中含有癌细胞,当时尚未扩散,医生建议他尽快入院以寻找相配的骨髓。可是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的青源,卖画所得仅够维持生计,哪能承担巨额的手术费用。最终,他带着体检表默默离开。半年前在北方的一个小镇上,邂逅一位到此地旅游的收藏家。收藏家欣赏他的才华,并高价购走了他手中所有的存画。青源带着这些钱去了医院,医生却告知为时已晚。再后来,青源选择回到这个当初离开的城市,度过生命中所剩不多的时间。
“我清楚自己一生种种,诸多不圆满。终在结束的时候,完满无憾。”
“因为有你,无憾。”
“颜,亲爱的颜。”青源揽过早已泣不成声的我,“不要难过。我一直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你穿色泽明艳的长裙,站在白色樱花盛开的地方微笑,飘舞的花瓣,飞扬的裙裾,还有你流光潋滟的容颜,成了我心中最美丽的风景。”
“你该是永远快乐的。这样我才可以安心。”
六
青源执意办了出院手续。他不愿所剩无几的日子在医院度过。
回到住的地方,安顿好青源。收到莫荷发来的信息,说是家中有事,可能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问我可好?犹豫再三,还是没告诉他青源的病情。
接下来,只当一切从未发生。我褒汤给青源喝,翻出先前的裙子一件件穿给他看,念给他听我写的诗词,共同翻看他的画集。我努力想用快乐感染他,让他好起来。并等待医院寻找到匹配的骨髓。我坚持认为奇迹会出现。可事实上我眼睁睁看着青源一天天消瘦,苍白。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青源离去。
没有亲人,青源的葬礼只有我一个人送行。我站在墓碑前,已经没了眼泪。青源的远离掏空了我几乎所有的感情。我麻木的站在那里。直至身边传来女子抑止不住的哭声,她在叫了青源的名字后因过于悲痛晕厥。
是莫荷。
整整深爱青源了四年的莫荷。大二初次见到青源,莫荷即深深迷恋。后千方百计打探有关他的一切,喜欢的颜色,爱看的书,听过的音乐,博客的地址,习惯的动作,接触的人群。然因了他的冷漠始终无法靠近。大三青源的离开,依然未能减熄她对他执着的爱恋。她在第一时刻寻到我与我亲近,试图得知他的下落。不想我亦无从知晓。她仍不死心。事隔两年后,她无意中用我的生日做密码闯进了他的博客。一时间,她洞悉了他所有秘密。
得知他顶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莫荷直感到绝望。为了在最后能为他做些事情,莫荷根据青源博客里的记述找到了他回来后的住址,并在隔壁租下房子。“无那尘缘容易绝……并无挂碍,惟独落颜……”青源在博客里如是写。所以莫荷去找谭庚,求谭庚帮忙。
在了解到我和青源共同的习惯后,莫荷天衣无缝的安排了我们的再次相见。
“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失控的朝病床上的莫荷大喊大叫。
“因为我不想他因了你的同情受到伤害。”莫荷一直落泪。
我转身看看一旁站立的谭庚。那么他当初怎么就舍得了呢。可我没问。因为我知道答案。其实他真正喜欢着的是莫荷。莫荷不知她晕倒的时候他是怎样担心的不知所措,又在她醒来时开心的忘乎所以。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走出了病房。是谁说的生命注定了变幻无常。然我们的刻骨情深,究竟落入了谁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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