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大运河从小城边走过,不知道是先有城还是先有河。河边散住着许多人家,一式青砖小瓦四合院,奇怪的是院门都向着运河开。家家门前都是青石条铺的路,石头早已磨的发亮,石缝里全是细草青苔,石板路逶迤着向不远处码头延伸,沉没到河面流淌的水里。 那些光着屁股的孩子们,抱着猫啊狗的,三五一排坐着或趴在河边古时用来镇水的石兽上,他们高兴的时候站成一排,捏着鸡鸡,撅着屁股,把尿射向河里,这时如有船过,划船老汉会用竹篙打起一片水哗,把小淘气们浇得直跑,小狗儿们也跟着转圈撒欢,若在夏天,调皮小子会把小狗扔进河水,让它挣扎着爬上岸,浑身乱抖,把过路人裤腿洒得尽湿,换来他们开心的笑声。每当长长的驳船队停靠,孩子们就会飞快地跑回家去,把大人煮好的苞米、地瓜、芋头和自家种的黄瓜、豆角、青菜,按大人告诉的价格和船上的阿姨讨价还价。河边小屋的主人们很是精明,定完价后任由孩子们去和船东软磨硬泡,多要多得的孩子就有了自己的“私房钱”。每当孩子们蹦着跳着举着属于自己的硬币去买糖块时,那就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刻,也有分文没得的淘气包,会生气地一脚把小狗小猫踢出老远。
河边人家最辛苦的是女人们,她们不光要洗衣做饭,还要打理家务,有的忙着进城上班,没工作的就摆弄自己那几分地,种的全是各种时令蔬菜。她们一担一担从运河里挑水,为的是长好小园子,换回一些零花钱。码头的每块石板都留着她们辛劳的汗水,那一个个宽大的臀部,就是担着水桶攀爬形成的,那一双双大脚,也和船上女人的脚一样,粗粗的指头全都张开着。女人们每当看见调皮的孩子,既开心也心疼,这里离城市太远,至今也没建起小学校。每到太阳落山,女人们会用那特有的方式,呼唤各自的孩子,长长的拖音,像是戏文里的叫板。王贵的女人个头高,嗓门大,每当她晃着屁股,颤抖着双乳,扯着嗓子喊叫她家二狗时,总有一群小淘气跟着她学,久而久之习惯了,她也不恼。河边人家的女人吃饭有个习惯,通常不和男人一块吃,要么看着老公喝着小酒,美滋滋地,要么捧着大碗,面对运河大口喝粥,呼噜吸上一大口,远远就能听见。晚上孩子们睡熟了,劳累一天的女人们把屋里收拾停当,上好门板,把热水递给男人,自己才能脱去外衣,用热水毛巾擦一擦前胸后背,男人们这时候总会偷偷看上一两眼,笑眯眯地琢磨着干点什么。当细竹杆或芦苇做的床席有节奏的响动时,劳累一天的女人们总算发出了愉快的呻吟。
河边人家的男人们活的最惬意,他们有的在附近化工厂上班,有的在码头上当搬运,有的靠打鱼为生。这些男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上班走时,女人会把准备好的午饭给他们带上,把香烟火柴备齐,临走还得由女人看看脸上有没灰,头发乱不乱,钮扣是不是扣好,这时男人们大多是不耐烦地吼一声:好了好了。每到晚上下班,好饭好菜早等着了,讲究一点的酒也热上了,男人们把文件夹或报纸什么的往女人孩子手上一递,俨然皇上开膳一般。他们开心的时候边吃边喝,讲点单位笑话或新闻,让女人的眼儿笑成一条线。不开心的时候,不是鱼淡就是肉咸,不是踢狗就是骂鸡,这时候女人们大气都不敢出。男人最牛的时候是把挣来的钱交给老婆,美美地挺着并不大的肚皮,装模作样的咳嗽,女人们就开心地屁颠屁颠的。河边人家的男人早就听说运河上要搞“十里文化长廊”,他们多么希望能像城市里的男人,那样萧洒和快乐。
河边人家院门左右都挂着两个灯笼,每到晚上,一排火红,灯火映在水里,点缀着宁静的运河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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