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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彼岸

时间:2009-04-14 17:46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清风拂面 点击:
我的蓝色彼岸,我已经丢失了那条可以载我的船,不论是向前还是向后,我终是再也无法抵达了。

 

  出昌黎县城,沿着一条笔直的柏油路向东行进,大约十七华里后右拐,路在这里变窄,成了一根细藤,不过,藤上挂着的瓜也密集起来,所以,剩下的八里地,我总是走得比较轻松。一个村子紧连着下一个村子,路显得短了许多,三晃两晃的,就到家了。各种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刻浮起来,甚嚣尘上。鸡鸣犬吠,马嘶牛嗥,间或一两句悠长的呼儿唤女的声音,共同谱写着乡间热闹的进行曲。
  这里虽然是乡村,但并不小。只是穿村而过的路有些窄,遇上逢一逢六的日子,村里的集市就会沿街摆开,那时这条路就被湮没在无数熙来攘往的脚步下,也就算不得路了。无数黄色的尘土被大家的脚步鼓舞,一起飞腾起来,在空中翻个筋斗,慌张地下落。路边的那些树就成了它们的依托,天长日久,都成了灰头土脸,一副疲惫的不堪重负的样子。它们最盼的,就是下上一场透雨,好把身上这些沉重的包袱抖落下来。
  顺着这条路向东走,出村就可以看到高大的白杨树,经年累月,它们被日晒雨淋,却一直葳蕤着生长,使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林阴道。如果是在秋后,它的落叶都躲到了路边深沟浅畔的衰草间,你就会看到它枝头的鸟巢。黑背白腹的喜鹊正在旁边,姿态优雅地打量着已经收获完毕的广袤的田野以及田野尽头低矮的村落。村内杂乱喧嚣的声响在这一刻被空气稀释,成了渺远的回声。杨树的树干上生着一只只瞪大的眼睛,默默地打量着穿行在这条路上的人们。偶尔也会在树上看到一道道被雷电击劈出来的裂缝,怵目惊心地叙说着遥远的时光深处,一次疼痛的经历。
  这条路通向村里的旱田。
  如果是在夏末,庄稼还没有收拾,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望无际。高高大大一片接着一片的是玉米,一条条修长的叶子互相交错,有风吹过,它们就开始了声势浩大的窃窃私语。阳光洒在它的叶子上,那些绿沿着长长的叶脉流动起来,一滴一滴落下来,溅湿了它周围的地面以及长在它身边的细眉细眼的热草。在大块大块玉米与玉米的间隙,偶尔会出现一块儿“凹”字形,那低下去的,是大豆或者花生。这个时节,豆荚长得正好,时常会有野兔儿来偷豆子吃。人们用废弃的渔网挡在地畔,兔子呢,依然无所畏惧地撞过来,这些被美食诱惑了的小家伙,显然低估了网的威力。偶尔会看到它们被柔软的网擒住而脱不了身,灰黄色的毛在风中起伏抖动,像一小朵在风中失了力道的火焰。如果这时候有谁来地里的话,那就可以在晚饭时大快朵颐了。也有网到刺猬的时候,它的悲鸣,常常使我想到婴啼,无助,哀哀欲诉,即使在梦中,也挥之不去。
  如果是在春天,那么,眼前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豌豆苗在缠缠绕绕地生长,它的掌心捧着一朵朵雪白的小花,低眉顺眼,一副小家碧玉的娇俏样儿,有着邻家小妹的贴心与亲切。提一个竹篮,掐一些豌豆苗炒来吃,清新的春的气息,就在齿颊间生香了。不远处的麦苗挺起了腰杆,柔和的春风吹过来,它们随风摇摆着略显纤弱的腰肢,低伏到土地上,把香甜的吻献给哺育他成长的脚下的土地。天蓝草碧,风声入耳,灰麻雀和从南方飞回来的小燕子从头顶上翩然掠过,“叽”的一声,清亮的叫声余韵悠长,慢慢溶进了遥远的天际。
  河汊边的柳树底下,几个淘气的嘎小子又在折柳条了,柳条柔韧,轻易不容易折断。一个瘦瘦的小子抱住树干,三下两下窜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折下来一大把。他们把这些柳条放到一起,拧成柳笛,呜呜地吹。这柳笛其实响不了几天的,等嫩嫩的芽苞出落成细细的叶子,这柳条就不能再用来拧柳笛了。只是那明朗的笛声,却浸了力气一般,持续不断地追过来,跑进耳际,扎入心底,又刺透了三十年的光阴,一路相随。
  等再过些日子,麦子起身了,孩子们就可以拿起夹当和排网去麦田里打鸟了。打来的多是一种黑灰身子的鸟,偶尔也能打到另一种体形略小的鸟儿,放在柴灰的余烬里,慢慢烤熟。香气在屋里弥漫时,我和弟弟围过来,母亲便把一丁点一丁点的肉撕扯下来,放到我们嘴里。我们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肉香,好长时间都不肯咽下去。
  此刻却还不见孩子们打鸟的身影,绿草纤陌上,穿着半截水靴的菊花嫂正扛着锹,沿着水渠急急地走,偶尔她会变下腰,往沟渠边填上几锹土,免得水漫溢出来。渠中的水托着明亮而华丽的阳光,麦芒一般,耀人眼目。与她相比,这四野的一切,都显得宁静悠闲了。天兀自蓝着,树自顾自绿着,豌豆和小麦没心没肺的生长着,偶尔飞过的小鸟清脆地叫着。
  沿着这条路走过去,转个弯,大约走上两三里路,就来到了村子的东南方,这里却是另一片天地。一条条曲折蜿蜒的乡间小路,象一条条小蛇,弯弯曲曲地爬向远方。路的两边是长满了碧绿水草的沟,沟里水波流转,水草被流淌的清波怂恿,努力伸长腰肢追逐着水流。沟边湿润的地方,车前草三棱草灯笼草,凑趣儿一般,都绿得分外惹眼。那绿似乎就要把它们薄薄的外衣撑破了——真是吹弹得破,仿佛只要轻轻一划,就会溅落一颗颗绿水晶。能接住它们的,一定是那些大脑袋,黑身子的蝌蚪吧,它们一刻也不肯停,倏忽来去,在水草的影子里,捉着迷藏。还有乡亲们称作大眼瞪的一种小鱼,比孑孓大不了多少,透明的连骨头都能看得出来,真的是冰肌玉骨,玲珑剔透。
  田埂上小路边,到处都是蒲公英,它的暗绿的叶片紧紧帖着地面生长,甚至有些蔫头蔫脑的样子。陡然,叶片中间高高地举起一茎两茎的花梗,略显突兀地举着它心爱的花朵。它们有的已经盛开了,明黄的花瓣,娇嫩的花蕊,在风中颤颤的,惹人怜爱。有的还只是打着苞,袒露着三分羞涩七分热烈,亮亮地惹眼。三两只野蜂围着它们不停地盘旋,好一个繁花竞艳的繁华盛世。在温暖的阳光下,娇黄的小花熠熠地闪着光,映着不远处的流水,交相辉映。而此刻四野静寂,清风徐来,偶尔响起一点鸟啼两声虫鸣,使人想起“独怜幽草涧边生”的闲逸与清幽来,那真是一种空旷的美。
  我弯下腰,摘下几朵蒲公英的小花,斜斜地插在鬓边。忽然记起了金步摇,“拢鬓步摇青玉碾,缺样花枝,叶叶蜂儿颜。”自然而又清新娇俏的小花,踩着点点韵脚,让人格外生出一种迷离感来。
  阳光慷慨地将它的碎光抖落下来,在我肩头披了一件华丽的羽衣。我继续向南信步走去。如果不去顾虑嫩绿的草汁弄脏裤管,不去担心不小心踩到慢吞吞的蟾蜍,就这样让眼前错综复杂的田间小径一条接着一条的把脚步引向远方的话,那么,你就会来到一条河边。
  河面很宽,即使没有风,它也一样是波澜壮阔的样子。如若是在夏天,水流还会更湍急些,水面上偶尔荡起一圈圈波纹。游鱼浮到水面上来吐泡泡,倏地一转身又消失不见了。芦苇修长的身影伫立在河滩边,倚着白亮的河水,丰姿绰约。也有蒲,瘦瘦长长的,一样的浓绿,长在浅水处,与苇比起来,别有一种散漫不经心的味道。在仲夏时节,它会抽薹长出蒲花,被嫩绿的蒲叶紧紧捂着,仿佛怕被谁发现了一般。怎么能不被发现呢,孩子们的眼睛尖着呢。折下蒲花,剥开外面的嫩叶,就会露出里面一茎细细的鹅黄来,这就是蒲花了。孩子们把它放到嘴里,用牙轻轻地咬住,用力一捋,那些花儿就留到嘴里了。假如把这些花的碎屑吐在河水里,调皮的小鱼就会跑过来,一口把它吞下去。有一种生长在水中的浮萍,圆圆的,开一种浓黄的小花,像是用浓浓的黄色油彩狠狠涂上去的一般,明亮的黄,不遗余力,样子如同一个个灯盏。后来想,它或者是莼菜,长在水中,自然有着不同于一般杂草野花的庸碌,它不染纤尘的样子,清明而又可爱,似乎不藏机心。这又与苇不同,苇是轻逸的,有着脱俗的美,“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只有苇才会带给你的感受,咫尺天涯,即使它就在你触手可及之处,它的气息,也依旧是退避的,淡远疏离。
  岸的那一边,是一片广袤的盐碱滩,乡亲们也曾经想过在那里开荒种田,可是打了几口井,挖出来的水又咸又涩,养不活稻苗,只好放弃了。现在到处是杂草丛生,风从草尖上跑过去,一踩一个绿色的漩涡,远远望去,波翻浪涌。六叔又在放羊了,他嘴里衔着一根长长的草叶,靠在一处田垄上,悠闲地打量着他的羊们。它们正散落在茂草深处,像一朵朵硕大的白色花朵。六叔可是个厉害人,他养了一辈子的羊,只要是关于羊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离这条河不远,就是一个大水坑,叫作大明坑。坑里有明净的翡翠一般的碧水,有蓝汪汪的天的倒影,有草鱼鲫鱼黑鱼,有青灰色透明身子的虾,还有毛夹子螃蟹。莫叔又站在湖边抛旋网了,罩在网眼上的鱼银光闪闪的,像一片片银叶子。在它周围还有许多这样的水坑,大的小的深的浅的,有水就有鱼,用小网勺就能捞上许多来。
  走过这里,就来到了林区,入目最多的是刺槐。旧年的刺已经朽烂,却不肯落下去,还张牙舞爪地摆着架式。那些新生出来的刺,带着一层油亮的紫红色,泼辣地向上生长着。春五月的时候,玉白的槐花张扬着它馥郁的甜香,在风中一波一波不倦不息地吹送过来。那些香浓浓的稠稠的,凝成了坨一般,人走过去,连发间襟上也沾满了,拂也拂不去。成群结队的蜜蜂在花间嘤嘤飞舞,它们小小的翅膀成了这“香雪海”中推波助澜的桨,只管不慌不忙来来去去地忙碌着。养蜂人赶在槐花初开的时候就来了,在槐树林边安营扎寨——支一顶窝篷,撑一张折叠床,锅碗瓢盘摆到木架子上,这个流动的家就具有了它的雏形。再在树与树之间拉上一条绳,把脏了的衣服和抹布洗干净晾上。拾上一些隔年的落叶和树枝,青烟就在灶间缭绕起来,它轻渺地在蓊郁的绿叶间情意绵绵地流连着,养蜂人又开始每年这历时两三个月的采槐花蜜的生活了。
  再往前走几步,就真的到沙坨峪了,我们村里的人都这么称呼那些连绵起伏的沙丘。脚下的沙窝子一踩一个坑,走起来费劲,身上越来越热,贴身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身边的红柳,枝条如同少女纷披的长发,柔软的腰肢尽力向下弯着,风撩起它的绿叶,款款地摆动。它们一蓬一蓬生长着,和沙地里的沙蓬草有着同样的秉性。只是,沙蓬草长结实了,就由绿转红再转成枯黄,叶子也尽数萎了,只剩了那些小棘藜,硬得扎手。这些红柳不是这样的,它们一直都是那么柔韧。“韧”劲是红柳的精气神儿,从春至秋,它都这么生长着。只要它的枝条上不生出旁逸斜出的枝杈来,那它就有了用项儿。春末夏初,把镰刀磨得锃亮,再带上一条长绳,就可以去挖条儿了。这挖条儿也有个讲究,挑拣出从梢到根都是溜儿直的条子,把镰刀放到它的根部,手腕稍稍用力,一个楞劲儿,那条子就下来了。这是要掌握力道的,只用蛮力的话,也许割不了几根柳条,那刚硬的镰刀,就会成为柳条儿的俘虏——从根部被掰断。我们把柳条儿割下来,一束一束放在一起。到了下晚,把它们捆成一捆,背回家。在场院里,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个“Y ”字形的树枝,把它的分支处用刀劈个小口子,然后再把它埋在土里一段,就可以给柳条儿去皮了。去了皮的柳条儿细白匀净,玉葱一般,淌着一道水汪汪的光,用手摸上去,光溜溜潮润润,一股新鲜刺鼻的树汁的气息扑面而来。
  把这些去了皮的柳条放在背阴的地方,让它自然地晾干,等过些日子,就该有收柳条的吆喝声在街巷间响起来了。他们把这些柳条用自行车驮回去,编成柳条篮子和各种工艺品,带到集市上卖。我剜野菜的小提篮就是这样的一个柳条篮子,年深日久,它被野菜的汁液和手上的汗打磨,再也不是玉白的,而是成了暗沉沉的黄色。
  还有一种荆条儿,要在秋后才能挖呢,人们拿它编篮子,编筐,编篓子,编鸡栅,做育稻秧时拱棚的支柱。我们的勤工俭学中有一项,就是捋这种荆条的树籽,然后交到林场去。我们小小的身影,兔子一样漫山遍野地跑,也不知道累,可比上学开心多了。
  红柳的旁边,最多的,就是我们称作“捏菰瓢”的一种野菜,它的果实呈纺锤形,每年秋后成熟时,我们这些孩子就会一个又一个摘下许多,把它外边的硬壳打开,把毛绒绒的种子摊在手心,吹得到处都是。它的根又细又长,如果是在沙地上,它的根须就是全白的,如果是在偏湿的地方,它的根就会呈现一种水锈红色。这是一味被称作“白薇”的药材。我们每年开春时的活动,就是拿着锹去沙地里挖它们的根,这个时候,万物刚刚复苏,它也刚刚长出嫩嫩的叶子,青葱翠绿,一长就是一大片,一挖就是一大坨,把它周围的沙用力磕净,再择掉野草的杂根,拿上一把,礅齐,用锹齐根把嫩叶斩掉,就可以装到蛇皮袋子里了。把它们背回家晾干,只等着收药材的人上门了。听姥爷说,沙地里也有沙参,那是一种近似于人参的稀有药材,可以救人活命的,只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也没有见过姥爷说的火狐狸和野鸡。他说,火狐狸会炼丹,向晚的时候,它就会出来,把一颗红红的丹含在自己的嘴里,吐出来,再吞下去。至于野鸡,就是长着可以当翎子用的长尾巴的雉鸡,雄的野鸡有彩虹一样五彩斑斓的羽毛和威武的气势。
  我见过在沙地上跑得飞快的灰色蜥蜴,见过在树上忙着结网的颜色鲜艳的黄的绿的蜘蛛,见过野草中偶尔爬过的细长的蛇。我还见过长着卷曲叶片的择蒜,炖肉时放上些,味道浓郁。我还见过高高的槐树上长着的黑黑的木耳,风声入耳,雨声入耳,鸟叫蛩鸣入耳,那些黑黑的木耳,肯定都听到了,只是它们不说。还有秋后的蘑菇,在那些朽烂的柳树上,树根旁,一长就是一大朵,你拥我挤的,谁也不让谁。轻轻掰下来,用清水洗一洗,放到锅里,滴上几滴素油,翻炒几下,那香喷喷的味道,在屋内回旋,久久不去,有若余音绕梁。
  走过密林,面前是一座高高的沙丘,海的澎湃声跨越了层层阻隔,一声声传过来,也不知道疲倦。站在沙丘上面,蓝天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就能摸到似的。白云悠闲地荡来飘去,扯下一条来,就能做成白纱巾。海近在眼前,我一跤躺倒在沙丘上,就势一滚,三滚两滚,就到了沙丘底下。海浪一波一波拍到岸上来,舔到脚丫子了。
  海真蓝,和蓝天一样,蓝得那么澄净,那么纯洁,要不是天上镶了白云,海上停了几艘渔船,还真是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它们都蓝到一块儿去了,浑然一体。海岸上的渔人在撒网,他们黧黑的脸庞,黝黑的胳膊腿,都是粗粝的海风地赐予。站在海边,我常常想,海的那边到底有什么呢?是不是故事里说的蓬莱仙山?
  这片海叫作七里海,传说原来在这片地界儿,是一座县城。有一天,县城里的一个年轻人去地里干活,恰好看到地里落了一只凤凰。你想呀,凤凰那可是神鸟呀,它落下的地儿能没有宝贝吗?那年轻人赶忙跑过去,在凤凰落脚的地方挖,嘿,你还真别说,他挖到了一串铜钱。平白得了外财,他真是太高兴了。连这地里的活也不干了,三步并作两步往家里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母亲。可是,当他跑回家时,你猜怎么着,家里根本就没有人,只在炕上躺着一头母猪。他连忙跑到府衙里,想请县官给调查一下,更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府衙里站着的两班衙役,居然全都是虾兵蟹将。原来,偌大的一个县城,居然只有他和县官是人。他们知道了真相,互相搀扶着跑了出来。等到他们跑出城门,回头一看,整个儿七里县城,都成了汪洋大海。只有凤凰站过脚的这块地方没有被水淹没,它成了七里县城唯一幸存的地方。后来,村里还有人在早上遥遥地看到过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县城,街上还有人来人往地赶集呢,他们说这是七里县城的集市。那块没有被海水淹没的地方,后来就成了我的祖辈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村庄。
  拉网了,网杠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扛在肩膀上,“嘿呦,嘿呦”的调子有节奏的和着他们的步子一高一低地起伏。网兜还没上来,但又密又小的网眼儿上已经可以看到闪着光的鱼了。燕鱼最多,青的背,银白的腹,尖尖的嘴,流线形的身材,在网上吊着,东摇西晃的。我立刻跑过去,把它择下来,放在随手提着的篮子里。管事儿的艄公虎虎地瞪着眼,黑着一张脸,冲我大声喊,哪个许你择鱼的?我一点儿都不怕他,我知道他愤怒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吓唬我的。我粗声大气地告诉他,哼,这是海边儿的规矩,我是来“抢纲”的,我拿走这些鱼,还不给钱呢。他扭头对着他身边的人说,这丫头还挺厉害的。网兜上来了,他到底没再管我,自己忙活去了。也有择到别的鱼的时候,要是小一些的,就用树枝穿起来,烤着吃,略略洒上些盐,鲜美无比。
  淡淡的鱼香还在齿颊间缠绵,我还在微阖着目默默回味着缘自于舌尖上的记忆,时间却像个调皮的孩子,一闪身,就躲到了我的身后。还是不说后来的事了吧,后来海被承包了,海滩被承包了,沙丘被开发了,连海水都被装进桶里卖钱了。打大网的人们从海边销声匿迹了,也不会再有淘气的“抢纲”的孩子了,海边的一切都已不复旧貌,它们一起退隐到了时光的彼岸。而我呢,只能站在此岸,转回头,保持一个遥望的姿势。
  啊,我的蓝色彼岸,我已经丢失了那条可以载我的船,不论是向前还是向后,我终是再也无法抵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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