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香而入,是一条青石小巷,在这春雨初歇的午后,有一种久违的幽静仿佛一条清浅的山溪,从岁月深处潺湲流来。越往里行,那幽静越深,而烤笋的香味也越发地浓郁起来。再行,果见乌瓦粉檐下置着一只只煤炉,此刻正炉火熊熊,炉上一只大铁锅,锅盖被蒸汽顶得一掀一掀,在这一掀一掀之间,一股股白汽喷涌而出,巷子四处于是飘满了烤笋的香味。
城市中的这一条青石小巷,仿佛岁月老人的一时疏忽而遗留至今,让偶然进入者勾起一种忆旧的情愫;而这一股股扑鼻而来的烤笋的香味,于我又是那么的熟稔,自然就令我想起了乡下的儿时岁月,以及春回时节那弥漫于整个村庄的烤笋的香味。
家乡半处山区,山上多一片一片的竹林,每当春归时节,那在地下积蓄了一冬的冬笋,纷纷从泥土下冒出头来,冒了头的冬笋,换了个名字叫毛笋,它们仿佛一群憨头憨脑的小子,见风长,见雨也长,在充满生机的春天里节节拔高,给家乡的竹林增添了许多喜人的景象。等毛笋长到一定时候,乡亲们便携带锄头、蛇皮袋等工具进山掘笋,那时节女人们上山采茶,男人们进山掘笋,山道之上人来人往,平时寂静的山野一下子变得十分的热闹起来。我曾随父亲上山掘过毛笋,这真是一项快乐的劳动,溢满着丰收的喜庆。掘毛笋不像掘冬笋,冬笋一棵棵藏在地下,若没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往往折腾了半天,也没见着笋的影儿,而毛笋不同,它就爽爽快快地站在泥土之上,即使你闭着眼睛乱走,相信三步之内也必能绊上一棵毛笋,所以你只管拿着锄头一路掘去就是,保证没多会时间就能掘上满满的一袋。
掘来的毛笋,多半卖不完,便留着自家吃。那时节,当真家家煮笋,户户飘香。当然毛笋的吃法也有很多,但乡下常见的是用雪菜汁烤着吃。烤毛笋是项费柴火的事,好在那时候乡下柴火多,烧起来便也不疼惜,一烧一下午那是寻常事,反正把那毛笋煮得完全酥软、入味为止。烤毛笋的过程我还记得一些,把毛笋去壳洗净,切成一块一块,加水在土灶上煮,自然得用大火,没一会锅里就会飘出笋的清香,这完全是一种自然的清香,不含一顶点的杂味;等水差不多煮尽,锅里的笋块也已发软,此时加入雪菜汁,起先还用大火,不多久一股浓郁的香味夺锅而出,这香味既有笋的清香也有雪菜汁的浓香,它们混合为一,引人的鼻翼不自觉地吸闻起来,更禁不住口舌生津,食欲大动;等到雪菜汁完全入了笋块,再改用文火,具体要烤多长时间不定,反正慢慢烤着呗,总之时间越长越入味。烤熟的毛笋,颜色乌黑油亮,样子虽然说不上俊,但味道却是十分的鲜美,清香隽永,齿颊留香,真正是山野珍味。按说笋是不易消化的食品,但经过长时间煮烤,已酥软如豆腐,即使没牙的老人也能轻易嚼烂,一尝春笋鲜香的滋味。
心里怀想着烤笋的滋味,而鼻孔又不时吸入巷子里的这一股笋香,于是就有了吃笋的欲望。穿大街,过小巷,直奔菜场而去。稍加留意,见大街的店铺口,小巷的房檐下,俱有烤笋的煤炉,仿佛整个城市都沉醉在春笋的香气中。到菜场,乖乖,见有许多笋摊,一问价格也十分的便宜,才一元多一斤,于是挑了一棵大个的毛笋,又买了一瓶雪菜汁,径直回家。到家才发现问题的棘手,别说土灶,像我这样的小家庭,即连煤炉也没置下一个,好在山人自有妙计,把毛笋洗净切块,加清水放高压锅一煮,煮熟出锅,笋已软透。然后上铁锅加油,把笋块在油锅里一炒,再加入酱油、雪菜汁,待笋块入色,改用文火,再烤上半小时左右。整个烤笋的过程,厨房里始终弥漫着好闻的笋香,而且那香越煮越浓,越煮越透。煮好起锅,一看竟完全不是记忆中乌黑油亮的模样,而是色泽金黄鲜亮,样子倒是俊俏得多,显得色香俱全。且不管它,挟筷一尝,有点烤笋的味,但不是那么的地道,也不如臆想中的酥软,毕竟还是火候不够,不过倒也松脆,别有一种滋味。吃完一块,用舌尖慢慢地品咂了一会,觉得味道还算可以,也许这是因为自己新手煮的缘故,也或许是这毛笋得天地之精气蓄山野之滋养,无论怎么煮味道都是鲜美的缘故吧
走在春天,你是不是也闻到了春笋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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