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城渐觉风光好，村边一树碧玉枣。赏罢云山倚石眠，恍惚身入邯郸道。卢生抱枕犹酣眠，吕翁怡然倚翠葆。方欲趋前唱一诺，眼前忽现断魂草。须臾变了含愁女，长袖掩却天昊昊。更引狂风翻墨起，森然卷我至孤岛。
著地懵然股颤颤，此处向来未曾见。脚底乱石绕黑藤，顶上怪鸟爪如箭。似入九幽旷古迹，冷雨时飘起阴霰。砭然刺骨裹寒冰，枯叶盘旋扑我面。四处房屋声寂寂，寻来觅去人亦倦。俄而忽有虚空影，冉冉渐成水晶殿。
云雾轻绕朱雀门，尚有飞虎两边守。千盏宫灯悬殿顶，中有鲜红颜色透。两列朱绂据案前，各有仙姬随左右。觞筹交错生笑语，眉上春风团两袖。难料此间为何地，殿前凝伫看之久。莫是仙官私底聚，四方神祗齐饮酒？
心疑惧，行还止，忽听耳外吟声起。铿然不绝震耳膜，转头惊见白衣子。高冠覆额髯发黑，携我僻处说原委：
“此处实是阎罗殿，巧取豪夺鬼亦死。君看席上珍馐物，件件都有血泪史。每岁盂兰祭亲人，器物尽归阎君指。更令牛头与马面，四面八方传圣旨：普天之下皆王土，家家纳税不能已。笑说御苑过于小，跑马圈地又万里。户纳嫔妃难胜数，出入奢华染金水。大小官员抬望眼，欣然四顾心暗喜。既有榜样在前头，下梁当必随君履。
“孰料一日出行罢，遇有众鬼阻去路。原是草庐亦高价，贫穷困苦难光顾。居者未能有其屋，但求龙心把民护。暗忖此刻民激愤，只得唯唯暂消怒。答应依山傍水处，建满草庐可入住。回宫掌震楠木桌，一干诌臣计频吐。想是近日接引多，才令现今鬼满布。若仍去往孟婆桥，一世轮回又来赴。不如莫转人间世，可以减少投胎数。如此作法最为好，鬼域红尘两不误。
“上说余魂数众多，如何才可妥安置。都道君王怎忘了，兰若谷中有鬼寺。寺中住持无佛性，有物可令魂永睡。旋向寺中说此事，一口应承出法器。
“当时吾在谷外隐，夜半凄声耳边至。起到墙边隙中望，拖沓脚步随恶吏。力已竭，形枯槁，百魄千魂空坠泪。倏尔黑气忽然现，刹时闭目皆入寐。中有红衣之法师，大袖忽变无底洞。黑云翻涌电如射，尽把昏昏鬼魂拢。早闻此师摄鬼魂，乃是替他做苦力。而今更是得保护，不象往日如做贼。从此地府游魂少，纵有举措箧中匿。唯是朝堂仍如旧，养得肥膏如弥勒。欲问天理何所在，十方土地皆静默。”
听罢惘然难再坐，一任颊上泪滂沱。黄泉碧落皆一样，翻恨盘古破石卵。相与正欲移他处，忽有黑雾腾然裹。闪电横飞掩然到，惊看金甲持铁锁。锁起白衣无声息，转眼已向虚黑堕。急问为何乱捉拿，双眼一瞪言语火：“此人乱议国朝政，吠吠竟然和上左。尔若再理我国事，须得衡量者后果。”
言毕隐去无踪影，我亦跌入奇石隙。起罢茫然举目望，身在邯郸寻常陌。卢生不见余老者，枕上空留黄梁迹。徘徊不知往何处，老者指向虚空画。满树梅花风中放，冷傲孤高香脉脉。不畏奇寒和雪舞，化作宝剑成千百。半空更有铿锵语：扫灭妖氛身不惜！
钦佩点首方询问，瞬间已向云天外。惝恍惊起心如失，满目青山垂暮霭。转头回思梦中梦，默然难语生无奈。闻说桃源亦污浊，天下难觅鲈鱼脍！
|
京公网安备11010202007521号